邓京在李济处蹉跎到很晚才走,虽说全是再普通不过的、没什么特别的拉杂相处,但邓京就是觉得心情愉快得很;当分别十数载不得而见时,当初的这些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再回首都让人满心酸楚,抑制不住热泪涌出的冲动。有道是,当时只道是寻常,怕就是这种感觉。
后来邓京从身边人处得知,因自己对李济太过热情了些,那李平心恐邓太后对李济偏袒些,又贪图李济美貌,才对李济处处为难逼困。念及此,邓京仗着少年气性,便直接求到了邓太后处,将自己对李济的心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长姐,更是任性地央求他长姐让李济承嗣平原王爵位。
后来邓京每思及此处,才觉出其中的不简单来。当邓太后诏令李济承嗣平原王时,年少的邓京只当是他长姐疼宠他,才依了他的请求;当然,也并不能说与邓京的请求完全无关,毕竟可以考虑的对象很多,但以他长姐的性格,定也不仅仅是因为他而已。不过,这也是他后来才想明白的。
李济得了邓太后青眼,承嗣平原王,倒还是满轰动的,当然,轰动一时的原因并不是藩王公子承了什么爵位而已,百姓永远更关心的是八卦。邓小侯爷看上李济,在太后跟前求了许久,太后才允了这事,这种类似的消息不禁在民间传开来。
李济自也认为是如此,随着时日渐长,他对此的感觉倒是蛮复杂的。若是最开始,他自然很排斥这种,他堂堂男儿,何时需要依靠别人然后去得到什么,更何况这人对自己还居心叵测。但是时间这种东西,潜移默化、寻常点滴中,最是改变人于无形,完全难以防备。
凡事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邓京进了王府一次,便时时寻了机会去李济处,时日一长,即使李济不对他生出些旖旎心思,但也慢慢当他是个熟人、然后是朋友。有时候不需要别人为你做什么,只是陪着你,陪着的时日长了,便自然而然成了朋友。
虽然他还不能接受邓京对他的心思,但知道邓京为他所作的一腔热忱,没有不触动也是不太可能的;毕竟,从小到大,这样一腔心思、无所顾忌对他好的人,邓京还是头一个。面对没有来由、纯粹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人,时日长了,人真的很难不被触动,即使是他,即使邓京是个男子,也同样如此。
☆、第61章 .真相
一处山涧之内,水上有一座飞亭连拱,背对着一树飞石而下的瀑布,前对着百米深潭与山溪,放眼望去,一片郁郁葱葱,视野极为开阔。叮叮淙淙的琴声从飞亭传出,与水声相和,令人心神飘飘荡荡,忘却诸般烦恼。
一曲恰了,只听弹琴之人与身边人道,“你们这些人,徒长了些年纪,就只知道用自己的经历去欺负那些年少的人。”
另一人宠溺地看着弹琴之人,笑道,“这些总归是他们要必经的,我来教与他们,总比真在别人处上了当好。”
弹琴之人不满道,“当初你长姐这般待你,你便又这般待彧儿;只是彧儿才不像你,是个傻的。”
另一人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道,“那是当然,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彧儿自然要比我强得多。”
弹琴之人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摸着琴面,似有所思,好一会儿才道,“近来甚是想念彧儿还有两个小孙子,我想去看看他们。”
“这......”
“你不愿意?!”
“当,当然没有!”
李彧书房之内,张景跪伏在地上,全身都有些发抖,声音都是颤的道,“恳请陛下饶过邓章!”
李彧冷声道,“你可知邓章犯了什么错?”
张景迟疑了一下,回道,“微臣知晓。臣前往狱中探望邓章时,邓章都与微臣说了,他也让臣不要再花费心思再救他。只是,只是,陛下该知,臣怎能眼睁睁见他就这么丢了性命。假,假如,是赵将军的话,陛下一定也不忍心的。”
张景抬眼看着李彧,脸色苍白,只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抓住最后的希望一样,生生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火焰。
李彧不禁皱起了眉,“若是其他请求,朕都可以应你。只是邓章弑父,大逆不道,其罪可诛,朕实难以私心放过他。”杀或不杀,皆有私心,只是言之灼灼,竟连他自己也无法反驳。
张景有些失神道,“若是邓章死了,臣求陛下再多恩赏又有何用?!”
张景离开后,李彧发呆了许久,到赵翼进来时也没回过神来。赵翼将他搂在怀里,用嘴唇吻着他的额头,声音有些低沉道,“其实你也不必这样的。今天收到暗卫的上报,有人想在西山寺见你。”
李彧有些疑惑地道,“谁?”
赵翼从怀中拿出个物事出来,“那人说你见了这个物事便会知晓。”
李彧接过,不禁有些动容;若是如此,思及许多,不禁心中又惊又喜又恼,而且还不可思议。
“这,这邓京还活着?!当初仵作可是验明正身了的。”
“可能有什么内情,得见了邓侯爷才清楚。”
李彧虽心急,却没法只得点了点头。
至约定的旬沐,李彧与赵翼带着小李亨、小李煦坐上外表不起眼的马车,向西山寺而去。
如今正是暮春好时节,空气中都带着被暖暖的花香熏暖了的味道,小李煦还以为他父皇是带着他出来玩耍,很少出宫城的他,更难得来到郊外,只觉得满眼都是新奇,高兴得很。
小李煦如今都能蹒跚学步了,李彧在那打趣道,“俗话说,女孩学步快,男孩学步慢,煦儿竟是个学步快的。”
小李煦早慧,如今差不多也会听话了,他听明白他父皇说他像个女孩,有些不高兴地嘟着小嘴一头扎进赵翼的怀里。赵翼宠溺地将小李煦搂在怀里,一把将他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摸了摸他的小脸蛋,笑道,“你父皇逗你呢......”
小李亨倒很高兴,他以为有了小弟弟后,就会和他抢爹爹,可是明显小弟弟更喜欢另一个父亲,他还是能像以前黏着他爹当小牛皮糖,而且小弟弟长得很像他爹,小美人一个,小李亨完全毫无抵抗力地沦为了弟控。
西山寺为皇家寺庙,历代主持德高望重,在苍玄国地位很是超然。出了宫城,穿过闹市,往西山寺去的道路,都修得很是齐整,可容四辆马车并列通过,路旁当初载的林木,都长得十分高大苍郁,离道路再远一些,有树林,湖泊,还有远处连绵的山脉。
到西山寺时花了将近一个半的时辰,初时小李亨和小李煦还兴奋得很,时间长了,都有些恹恹的,幸得到了寺庙里,佛堂清静,佛香静人,小李亨和小李煦才又活泼过来。
这日西山寺闭寺不接香客,比往日更是清静许多。主持在寺门口迎接了李彧一行,将其接引到后院一处更无人际的院子。只李彧一家四人入了院子,主持令两个和尚在院门口守着。
院子里的主屋门是关着的,李彧在门口站了许久,赵翼伸手抱了他一下,道,“你带亨儿与煦儿进去吧,我在门外守着。”
李彧点了点头。
这大门用经年沉木所作,重得很,打开时发出沉闷的吱呀声。李彧一手牵着一个,进了屋,赵翼替他将门掩上。
屋里陈设简单,当中摆了一座很大的佛龛,供奉着佛像,两遍挂着黄色的纬帘,听见声音,李彧只见左侧的纬帘被掀起来,见到露出的人时好久都没回过神来。
他以为他会见到邓京,竟没想到会看到他。他张了张嘴,竟然没发出声音来。还是小李亨欢快地扑了过去,叫道,“爷爷!”
小李煦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哥哥,又看了看他父皇。
李彧终于迈动了像灌了铅的双腿,只见一间一间宽敞的内室,里面只放了一张铺着明黄色经席的床榻,里侧的一面墙上嵌着的书架上摆放着许多佛经。邓京背手站在窗前,转过身来。
即使人长大了,突然见到自己父母的某个瞬间,大概也会突然觉得自己像变成了个小孩子一样。李彧便是这样的感觉。
他有许多疑问涌上脑海,但却仿佛都不需要再问出口一样;他想,就像他自己一样,他还是又重活了一世,这世上许多事情,他不知道的多了,原因有时候并不那么重要,他只要知道结果就好了。
当然,他知道,他们和他之间,大概还是不一样的;发生在他身上的,非常人所能理解和想象,而他们的变故,大概就是人为的了。他知道,这世上,有一种药,能让人呈现假死的状态,瞒过一般人绰绰有余;对于他们来说,了却这世上一切的尘缘,他们不再是他们,便能如他们所愿地终于在一起了。他心里觉得,其实这样挺好的。
大概,他是他们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不过,他想,邓京对邓章也是在乎的,毕竟也是他的孩子,否则也不会现在现身。
缓过一阵,想到他为他们的去逝感到伤心,又有些恼火了,觉得他们欺骗了他的感情。还有,他们与西山寺主持的交情貌似不错,他感觉好像被邓侯爷坑过的感觉,但记不起到底是什么事了。
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他的孩子的呢?!想到以前一本正经地与他商谋着事情,李彧还真以为他不知,当只有自己知道的那种手握着秘密和底牌和人家谈判的感觉,敢情人家说不定早知道了,就像想到自己犯蠢一样,李彧不禁更加羞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