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心里有些别扭。
他手上之前是没钱的,可是傅师爷来过后,他手上倒是有了些钱。但是那些钱不是用来治病的,而是用来买地,还是要买傅师爷在林家村置办的二十亩良田。
一亩良田四两银子,二十亩良田就是八十两银子。
傅师爷来的那天,虽然替县太爷带来了给安抚林安的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二十两碎银,可是傅师爷还给林安带来了别的消息。
比如他们县太爷其实是京城世家子弟,来这里只是让将来的履历表上更好看,当然如果能做出实绩,就更好了;比如说这次科举舞弊事件,其实是县太爷家里牵扯到了其中,原本县太爷家中是要弃车保卒,舍弃县太爷,结果因着林安少年天才的名头传得远,连京城里都知晓这次的秀才试里有一个十二岁就中过童生试的小天才,因为守父孝,这才晚了三年考秀才,林安读书的书院又积极为书院学生奔走,这才让县太爷和县太爷的家里化险为夷,赢来了重新考试的机会。
而林安也不负所望,虽然重病缠身,依旧中了案首。这次所谓的科举舞弊事件才被揭了过去。县太爷和县太爷的家里稳稳地在新皇帝心里又加重了筹码。
林安虽是小小棋子,还因为母孝在身,四年后才能再举人试,可县太爷还是记得他的好处,让傅师爷给他送了一百二十两的银子,还说秋天他离开县城,回京之时,会送一个铺子给林安,以作补偿和感谢。
傅师爷来给林安送银子时,说要把自己从前在林家村买的地卖给林安,然后帮林安在县太爷面前说情,请县太爷把县里的一家经营的不错的书坊赠给林安。
林安闻之当然大喜,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本来他是要当场给银子的,结果傅师爷说,让林安身子好点了,去县里拜见县太爷时,他们再办田契转移。
可是那个时候,林安并不知道自己每天都要吃上三两银子的药。
更不知道他还要继续吃上一个月,花整整九十两银子。
林安心乱如麻,不知道该不该放弃和傅师爷说好的承诺。
秦止却已经替他做了决定,把里正的三两银子和铜钱推了回去,摊着脸说:“我媳妇儿我养,银子我会想法子。”
活生生把里正想要说出口的把田地挂在林安名下的话,给憋了回去,使劲咳了几声。
林安:“……”推了一大碗白水给里正。没办法,太穷,没有杯子。
里正也不嫌弃,灌了几口水,缓过劲来,又拉着林安说:“九十两银子啊,安哥儿难道就看着秦小子整天见的往山上跑?那山上可是有狼的!”
秦止皱了皱眉。
林安大概是猜到里正想让他收下这三两多银子,然后找他把自己的田地过到他名下,好不用交田赋。他自己虽然是秀才公了,可里正在村子里根基更深,到时候一文钱都不给他,免费占这个好处,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他也觉得一直被秦止养着不是那么回事儿。可是秦止能在村子里人对他们母子四个避之蛇蝎的时候,跑出来给他们帮忙,至少人品是没有问题的。
林安宁愿相信秦止,也不愿相信里正。
“可是三两银子,也就是我一天的药钱。”林安苦笑,“多谢堂爷爷了,家母已逝,我这个身子既拖累自己,也拖累弟妹和……三哥,如果真有一天断了药死了,也是我命不好。三两银子是一大家子一年的嚼用,堂爷爷还是赶紧收回去吧。”
林安说完,站起身,就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又栽倒。
好在秦止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里正这下子没法开口了,叹了会气,只得走了。
里正一走,里正婆娘和王阿花因为砸到地上晕过去,也被送回家了,林家一下子安静下来。
林安这具身子只是有些贫血和低血糖,倒不是真要晕过去,因此等里正一走,家里大门一关,他就拉着秦止说:“我有话说。”
秦止看了看拽着他衣服的那只白嫩嫩的手,目光闪了闪,看向林安。
林安顿了顿,就把傅师爷来看他的时候,给他带银子和说的话,全都转述给秦止,然后说:“傅师爷是好意把二十亩良田卖给我的,我不好回绝这件事。只是这样一来,我手上就剩下二十七两银子……”
还有三两银子,方才当林大丫退亲的礼钱,还给王阿花了。
秦止目光丝毫未变:“银子你收着。你的药钱,我会想法子。”
然后站起身来,就说前天在山上下了陷阱,这会子有时间要去捡猎物,接着便走了。
林安有心问秦止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可又觉得问了也白问,就没有开口。
至于剩下的二十七两银子,林安打算留下十二两银子应急,剩下的十五两,用来做赚钱的本钱。
只是,他要怎么赚银子?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身上还带着病,一天十二个时辰他能睡上八个时辰,怎么赚银子?
林安坐在桌前,想了许久,直到看到他晌午写解除婚约的笔墨纸砚。
难道要重拾本行,画春宫图?
林安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淡了下来。
他的确会画暧昧些的春宫图,但是他只会画写实春宫图,不会画这古代的写意春宫图啊!
就算硬用毛笔画出来了,大约也没人敢买……
林安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就到了该吃药的时候了。
林大丫给他送的药。
林安捏着鼻子给自己灌了下去,灌完擦了擦嘴角,见眼睛还红着的林大丫还站着没走,“大丫有事儿?可是担心以后的亲事?无妨的,有了我让你拿着的那份东西,还有我这个秀才哥哥在,等咱们孝期过了,一定会有大把的人来求娶大丫的。”
林大丫脸一红,咬了咬牙,才说:“哥,我、我想绣双面绣,给哥哥挣药钱。”
林安脸一黑:“你忘了娘临终前的交代了?”
林母汪氏那真是个苦命人。原本有一双巧手,还有会绣双面绣的本事在,到哪里都能让人高看一眼。可偏偏却嫁到了林家,嫁给了林父那个看着老实实则愚孝的男人,一辈子从嫁人之后,出门的次数双手双脚都数得清。
就因为她的巧手,林父的母亲,也就是汪氏的婆婆,愣是不让汪氏和其他媳妇儿一样做饭洗衣,也不让她下地,只让她每天天亮了就开始做绣活,天黑了才准放下。就连汪氏有孕在身的时候,也被汪氏婆婆一句“绣个帕子又不是什么体力活,咋就不能干?你看你二弟妹、三弟妹,她们怀着孩子不也一样喂猪,不也一样给一大家子洗衣服做饭?咋换成你就不行了?”给压迫的还要每天做绣活,拿去卖钱补贴家用。
汪氏做绣活赚来的银子,直到她死,一个铜板都没看到过。
可就是这样,村子里人说起汪氏来,还羡慕的不得了,说汪氏上辈子真是积了大福气,才有了林安祖母这样的“好婆婆”,不用做饭洗衣,不用当牛做马,可不是积了大福气?
汪氏恨极了这样的生活,不愿意两个女儿再重蹈覆辙,被婆家人逼着当赚银子的活牲口,临死之前,愣是逼着两个女儿发誓,这辈子都不许再绣双面绣,也不许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太好的绣工。
林大丫怎么会忘?她捂着帕子哭了一小会,才说:“可是哥哥,娘已经死了,我不能看着哥哥也……秦大哥是猎户,赚来的银子都是拿命搏来的,要是秦大哥因为自己捕猎出了事,那也就算了,可要是秦大哥为了哥哥的药钱出了事,让哥哥药钱断了,良心还要受谴责,还不如我违背了娘的交代,一辈子不嫁,找家绣坊,做一辈子绣娘好了!”
林安没想到这个温温柔柔甚至有些怯懦的小姑娘,竟然已经想了那么长远。
他站起身来,让林大丫靠在他身上哭。
“傻姑娘,娘的师傅只让她一年绣四小张双面绣拿去卖,你差了一辈,只能一年绣两小张双面绣拿去卖,也赚不了多少银子。”林安温声说,“银钱的事情,傅师爷前天送来了一些,我们可以暂时不用担心银钱了。我待会拿二两银子给你,你去村子里买些米面、孵化的小鸡……还有你想养些什么,都请莫大娘带着你去买。别自己一个人去。”
林大丫哭了一会,也觉得不好意思,站起身来,见林安匣子里真有银子,还有一张银票,才暂时打消了自己要违背汪氏誓言的打算。只是她只接了一两银子:“一两银子现在能换一千三百文钱,能花好久。咱们家的房顶秦大哥都给修好了,鸡舍和羊圈也修好了。米面昨个儿村子里送来不少,够咱们吃一个月了。我去村子里换些鸡仔和兔仔回来养,母鸡仔生蛋,兔仔长大了,一个月能抱一次窝,生好多兔仔;等过两天县里赶集,再让秦大哥去集市上牵一头有奶的母羊回来,二丫会挤羊奶,让她挤了羊奶给哥哥和平哥儿、茂哥儿补身体。哥哥别嫌羊奶膻,二丫有法子煮奶,煮出来的绝对没味儿。还有……”
林安:“……”他家妹妹好能干。一两银子就想出来这么多生钱之道,还不忘照顾他和两个小的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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