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敏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话却哽在喉咙里,嗓子眼很干涩,刚刚哭过的眼睛也涩涩的。他能怪谁吗?无论怪谁,他父亲都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他只有紧紧的攥着手,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忽然,一抹白色笼罩了他的视线,抬头,就见燕三白温和的看着他。
“事不宜迟,我要去外面寻找真正的案发地点,一起去?”
燕三白的话对汪敏来说无疑是救赎,他几乎是忙不迭的点头,跟着他就走了。
陆苓歌在后面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
到了门口,两人却看见李晏带着个青衣随从站在大门正当中,跟那只黑猫一起,两人又眼对眼的杠上了。
黑猫弓着身子喵呜的炸毛,李晏拿着折扇背在身后,居高临下。
“王爷?”燕三白叫他。
“啊,你出来啦。”李晏转头,“这是要去哪儿吗?”
燕三白把刚刚发生的事粗略跟他讲了讲,李晏便看了一眼低着头沉默的汪敏,折扇一拍手掌,“先去吃碗馄饨吧,大早上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燕三白不可置否,因为他忽然想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他的俸禄还没有领到,如今囊中羞涩,恐怕一碗馄饨也是吃不起了。
燕三白不禁摸摸鼻子,有些微窘。事实上他从昨天早上吃了李晏一个烤红薯之后,就再也没有进过食了。这是他的坏毛病,早年食不果腹的时候便刻意忘记进餐的时间,是以如今留下了些许后遗症,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自个儿还没啥感觉。
让大街上多具死尸,也就是一须臾的时间。
李晏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却不知他刚刚突然严肃下来是在想什么。
有洛阳王在,自然是不需要自己掏腰包的,于是燕三白决定腆着脸去蹭一顿吃的,然后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等领到了俸禄,一定会还的。
李晏带他们去的是一处路边摊,地处偏僻,不易找。
偏生李晏对这长安城里的大街小弄都了如指掌,比在皇宫后花园里还要熟,跟摊主也是老相识了,对方一瞧见李晏就喜上眉梢。
“哎呀,王爷啊,你可回来了!”
“蔡大叔早啊!”李晏笑着招呼,“给我来四碗馄饨,许久没尝你的手艺,害的我在洛阳都睡不好觉了。”
蔡大叔被哄的合不拢嘴,连忙招呼他们坐下。
燕三白一路新奇的看着,都说洛阳王此人行事不拘一格,今日一见才发觉果真如此。不光跟个馄饨摊摊主这么熟,连随从零丁都可以大喇喇的坐他对面,全然没有尊卑之分,倒也是头一遭见。
不一会儿,馄饨上来了,各个圆润饱满,色泽莹润,看得人食指大动。
燕三白此刻才觉饿极,舀起一个馄饨就往嘴里送,却不料馄饨太烫了,自己这猫舌头又太不中用,一下子给烫得话都说不出来,连忙用手扇风。
李晏笑得忍俊不禁,唰的一声摇开折扇,凑近了,给他扇出清凉的风,“没事吧?”
燕三白摇摇头,脸上虽镇定,可耳朵红红的,大约也是觉得这样太出洋相。不过他见汪敏好似也笑了笑,心里也就安慰不少。
蔡大叔赶紧的端来凉茶,燕三白喝了一口,舌尖的滚烫才稍稍平复。
可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燕三白对着碗里的馄饨,发愁了。
李晏却悠哉的对着自己那碗摇着折扇吹凉,一股水墨香散发出来,可见这折扇是他昨晚刚写好的新扇子。
燕三白更觉无奈,李晏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代表什么呢?是取笑我呢?还是取笑我呢?
汪敏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燕大哥,你先别急,等一会儿就好了。”
燕三白:“……”
李晏却忽然把自己的碗推过来,换走了燕三白的碗,“吃我的罢,已经扇凉了,此刻温度应当刚好。”
他刚刚……是在帮我扇?
燕三白摸摸鼻子,他顿了顿,然后轻声说了声‘多谢’,舀起一颗馄饨塞进嘴里,水墨味儿的。
李晏眨眨眼,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蔡大叔做的馄饨真的相当好吃,零丁一个人就吃了三碗,李晏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怎么比主子还能吃。
汪敏吃饱了肚子,心情看上去比刚才好了些许,至少眉头没有那么紧蹙了。
最饿的燕三白却只吃了一碗,他原本想多叫一碗的,可是他这胃不好,大饿之后不宜吃太多,否则更容易坏。于是他只好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眼睛闪亮亮的盯着馄饨锅子,饱饱眼福。
李晏好奇的打量着他,觉得有趣极了。
恰在这时,头顶忽然有异响。
李晏和燕三白几乎同时抬头,就见两片衣角从头顶掠过,而巷外则传来了好事者的惊呼声——“快看快看!有人打起来了!”
“啊,是大理寺!”
☆、第7章 刀与剑,侠探对剑痴
“铮——”刀剑交击之声清越悠扬。
两个黑色的人影在屋顶上你来我往,打得衣袂翻飞。
两人的武功都很高,年轻的那个攻势凌厉,疾风裹刀刃,有劈山之势。
而年长些的剑式更老辣,每每像是信手拈来,一招一式浑然天成。
“九渊剑!”燕三白飞身站立在不远处的屋脊上,瞳孔猛的一缩,没想到时隔多年还真的能再见到这柄剑,和那个持剑的人。
李晏站在他旁边,背手道:“陆双行,他果真还活着啊。”
没错,那个年长些的剑客正是神隐十几年的剑痴陆双行,而他对面的那个年轻刀客,则是大理寺少卿关卿辞。
关卿辞不喜防守,出招多以进攻为主,刀势层层叠加,就连陆双行这样淫浸剑道数十载的人都得避其锋芒。
脚步在瓦片上疾点,后退,但看似朴实无华的黑色横刀却紧追不舍,带来死亡的气息,这种感觉,很危险。
陆双行的表情终于变了变,却并不是惊惧,而是赞赏,一个前辈对于晚辈的赞赏。那双多情却沧桑的眼眸盯着关卿辞,盯着那柄刀,然后忽然间,眼中精芒乍现,一直在后退的脚步骤然停下。
右脚向后重重踏下,瓦片瞬间崩裂,手中长剑如游龙般钻入关卿辞一瞬之间露出的破绽。
关卿辞凝眉,但刀势却仍然不减。
陆双行心中闪过一丝讶然——好一个后生可畏。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在陆双行的剑马上要刺进关卿辞胸膛,关卿辞的刀也即将劈到陆双行时,陆双行的剑势陡然一变,剑刃翻转,重重往旁边一拍,却恰似四两拨千斤,将关卿辞持刀的手拍离了去。
两人再度分开,关卿辞只觉被陆双行拍到的手臂苏麻一片,好强的力道。
陆双行到底是陆双行,他以剑成名的时候,关卿辞还是个连刀都没有摸过的小毛孩。关卿辞看得出来,如果不是陆双行留手,恐怕自己已败。
但关卿辞的心里,从没有退缩二字。
他是大理寺少卿,而陆双行有杀人嫌疑,只要明白这点就足够了。
陆双行却起了爱才之心,似乎并不想打了,“后生,你刀法精湛,但还缺点火候,打不过我的,收手吧。”
“我打不过你,但并不代表没有机会杀你。”关卿辞冷声道。
陆双行不禁多看了他一眼,这位后生,确实有点意思,“确实,打架跟杀人是两回事,但你代表大理寺,可不能当街随意杀人罢?”
关卿辞不禁皱眉,确实,他不能杀陆双行,也拦不住他。这个人的武功,比当年传闻中的还要高上许多。
两人陷入僵持,而陆双行却忽然望向燕三白身后,笑道:“不过若你身后那位白衣少侠出手,那我可能就走不了了。”
关卿辞猛的回头,就见燕三白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在这屋顶上,并不稳固的瓦片上,竟一点声响都没有。
燕三白越过关卿辞半身,拱手道:“前辈过奖。不过既然前辈已现身,那在下就不得不失敬了。”说着,他又回头对关卿辞道:“关大人,可否将此人让与我?”
关卿辞战意正盛,手紧握着刀柄,并不愿退让。若在此处让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岂不更证明大理寺无能?
然而燕三白的眼神虽柔和,却也透着一股如山的坚决。事实上,看上去很好说话的人,往往最固执。
这时,李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关大人,且退下吧。”
洛阳王发话了,关卿辞略微皱了皱眉,终于还是暂且退下。大理寺直接听命于皇帝,连六部尚书的帐都可以不买,但洛阳王的面子却一定要卖。
世人只知洛阳王才艺双馨,面若好女,可只有身在官场,才能真正体会到洛阳王的可怕。
燕三白看了一眼李晏,点头致谢,然后终于取下了腰间那柄看上去更像装饰用的佩刀,看向陆双行。
前一刻还文质彬彬的状元爷,抬眼的一刹那,就变成了快意江湖的侠客,他抬起剑,一袭白衣清冽如风,“请。”
零丁带着汪敏站在略远的地方,汪敏不由担心的问:“燕大哥不会有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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