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唱罢我登场,女人看着这一个个男人来来去去,眸子渐渐的失去了神采。
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她绝望了。
“不是这样!我想要救她的……我原本打算明天就去,我把张青杀了就带着她跟孩子远走高飞……真的,我原本打算明天就去的,明天就……”
“可是那个明天永远不会到来了。”燕三白打断了他的话,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可是属于那个女人的明天早已经死了。
燕三白不愿意再听下去,在场所有人也不愿意再听,永远无法消弭的遗憾是世上最折磨人的事。
蔡志璟看着痛苦的乔大,脸色愈发的苍白。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心中的愤怒、仇恨,以及对娘亲的无限向往,如今看来都可笑至极。他就像一个傻子一样,被人愚弄了还不知道。
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上面曾经沾过的血让他惶惑不安,然而他很快又想到一个新的问题,霍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盯着乔大,疯了似的连声质问,“是扶笙对不对?!那个女人真正的儿子是扶笙对不对?!你说啊!”
然而乔大没有再看蔡志璟,他那双死寂的眼神落在了蔡县令脸上,仿佛在说——你当初纵容了杀人犯,看,现在你的儿子也变成了杀人犯。
蔡志璟被他的眼神刺激到了,发疯似的扑过去打他,质问他为什么要骗他。乔大避也不避,却是蔡县令死命的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志璟!志璟你不要这样,都是爹的错,是爹的错!”
“爹……”蔡志璟崩溃的看着他父亲,最终泣不成声,心生懊悔。
“带他们下去吧。”关卿辞不愿再看,于是便叫章琰带人下去。三人没有挣扎,只是乔大在转身的时候忽然顿了顿,而后直直的朝燕三白跪下磕了个响头,“大人,这件事跟扶笙一点关系都没有,请大人千万不要怪罪于他!阿九给您磕头了大人!”
说着,他就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磕在坚硬的土地上,一片红。燕三白急忙将他制止,“扶笙本来就是无辜的。”
闻言,乔大才露出了由衷的笑意,任由大理寺的人将他带走了。
零丁却依旧疑惑,道“燕大侠,你是怎么看出蔡志璟才是凶手的啊?他这些日子一直跟我们在一起,看起来很老实本分。”
其余人也都好奇的看过来,如果说怀疑阿九还有点靠谱,毕竟他本身就挺可疑的,可蔡志璟是怎么回事呢?
燕三白道:“就是因为他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所以才值得怀疑。关大人的匣子被盗,李茂被毒杀,都是发生在这栋老宅里,最有可能下手的,不正是负责膳食起居的蔡志璟?”
听燕三白这么一说,大家顿时了然。这蔡志璟一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来晃起,却变成了最大的盲点,而且因为他爹就是报案人,所以更没有人去怀疑他了。
燕三白又道:“蔡县令一开始应该不知道蔡志璟参与其中,所以才会坚决报官,把这件事越闹越大,最后惊动了长安,所以他不可能是凶手。但是当在下到达这里时,却发现蔡县令并不热衷于破案,这跟他一开始报官的态度可不一样,这很奇怪。而且县衙偏偏就在他领在下前去的前一刻被烧,便更奇怪了。
不过真正让在下怀疑蔡志璟的还不是这个,零丁,你还记得我们初进村时碰到扶笙的场景吗?”
“记得啊,你的马忽然受了惊,所以踢翻了扶笙的陶罐。”零丁道。
“对,陶罐里装着一味禾合草,马闻到了它的味道,所以受惊。陶罐碎了,药材撒了一地,然后一只狗经过了那里。”
“啊,扶笙的狗!它后来还突然抽搐起来了,难道……是因为它舔到了那堆药材?”
“对。”燕三白特意问过给李茂验尸的老郎中,扶笙开的药里就有羯阳草,“那只狗抽搐的迹象与羯阳草中毒一般无二,只是毒性被其他药草中和了,所以它侥幸活了下来,否则它不可能接触到只生长在大青山上的毒草。而羯阳草很多年前便停用了,知道它的人少之又少,杀死李茂的凶手一定从什么地方听说过这种草药,最有可能的,就是一直在使用羯阳草的扶笙处。”
不用燕三白再细说,零丁他们也明白了,蔡志璟跟零丁是朋友,知道羯阳草无可厚非。一个疑点不算什么,但疑点和疑点加起来,蔡志璟就变得相当可疑。
“至于阿九,他是做木匠的,村子里的棺材都出自他之手。那个黑匣子最初是怎么从棺材里跑出来的,想必至今还未有人想通,但若由阿九这个木匠一开始便在棺材上动手脚,比如在底部开个暗门,趁搬运之时悄悄把匣子弄出,就合情合理了。”
说着,燕三白又想起了什么,摸了摸鼻子,“还有兔子。刘福和他的同伴在山上猎到的兔子都被带走了,在下那天恰好在扶笙家里看到挂着的野味,除了本身孤苦,还要照顾扶笙的阿九,大青乡也没有人家非要那几只兔子不可罢。至于那同伴,同在学堂的蔡志璟不正好也有嫌疑?”
零碎的线索一个个被串联起来,如此一听,大家才觉得原来事情是如此简单。可偏偏燕三白做到了,他们却做不到,于是便更佩服他起来。
案子破了,一贯雷厉风行的关卿辞决定即刻收拾东西去县衙,马上结案,明日便启程回长安。收拾东西自然用不着堂堂大理寺少卿,他默默的走出蔡家老宅,缓步走过村中的那条石板路,终于在村口的大石旁找到了独自一人的燕三白。
看看李晏不在,关卿辞这才走上前去站在他身边,问:“在做什么?”
“等扶笙下山。”燕三白只消看一眼,便知道关卿辞心里有事,便问:“关大人找在下有事?”
“听说你在江湖上有个浑号叫百晓生,我有一件事想请教你,不知你是否能为我解惑。”
又听到百晓生这个称呼,燕三白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但说无妨。”
微风轻轻吹拂着,关卿辞的声音略显低沉,“前朝末年燕境西北红河岭的那场惨案,你可知道?”
闻言,燕三白垂在宽大衣袖里的手不可控制的颤抖了一下,“红河岭三个村落一共几百条人命,在下当然知道,关大人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
“我想知道是谁做的。”
“这是一桩悬案,红河岭一夕之间被屠,没有任何人看到凶手是谁,待发现之时红河岭已然血流成河。时间也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你为何突然想查这个案子?”
“因为我便是红河岭人,那场屠杀唯一的幸存者。”
关卿辞的话让燕三白都微愣,他着实没有想到关卿辞竟还是这样的来历。他一瞬间想到了什么,眼里的惊讶愈发浓厚。
关卿辞却没有在意,继续道:“我当年年幼,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有人一定知道那一晚究竟是怎么回事,至少救我出来的那个人一定知道。”
燕三白默然,他缓缓的移开视线,看了看不远处的青山,竟觉得眼中有几分酸涩,“你还记得那个救你的人是谁吗?”
“他叫罗刹,影卫的前统领,黎王生前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关卿辞的语气缓慢而坚定,燕三白的指尖却开始微微发冷。
罗刹,是那个他告诉琅嬛阁已死的罗刹。
而黎王,正是李晏的父亲。
☆、第64章 各自的约定
“我想找到他,我不相信他已经死了。”关卿辞目光坚毅,竟是半分动摇也无。
燕三白徐徐从青山上收回目光,道:“我仍是那句话,罗刹已死。但你若执意去寻,我也无权阻止,不过你要知道,希望渺茫。”
听到如此肯定的回答,关卿辞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失望,但那双刀锋般的眉眼依旧不屈不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罢,关卿辞朝燕三白抱了抱拳,再不打扰他,转身离去。
燕三白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间生出些许怅然。指尖的凉意迟迟不退,胃里忽然开始翻涌,一股熟悉的恶心感涌上心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山野间清新的空气让他轻松不少。而这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
“状元郎?”
这熟悉的轻佻语气,叫燕三白无暇去想为何自己会变得如此没有防备,转头看到李晏的脸,他心里忽然安定了一些。
然而李晏的脸却沉肃了起来,“你怎么了?脸色又不大好。”
燕三白摇头道无碍,李晏却抓起他的手,触摸到那冰凉的指尖,细长的丹凤眼眯起来,“这也叫无碍?”
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未免有碍观瞻,然而李晏的掌心很热,就像身上的红衣一般,像一团炙热的火。那团火消融了燕三白指尖的冷意,竟叫他有些舍不得放手了。
李晏却是又皱了皱眉,他抬起燕三白的手仔细摩挲了一下,那看似白皙无暇的手掌,触摸起来,竟一点儿也不光滑。掌中和指缝间到处都是茧子,还有一些不平整的伤痕,疤痕已淡,但触感仍在。
被李晏如此翻看,燕三白心里不禁生出一股异样之感。在他看来,这动作大约是男子心疼心爱之人时才做的,用在他身上未免奇怪,于是他手腕一转便抽回了手,“王爷莫不是会看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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