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人不仅用三文钱糊弄了他们所有人,却又间接救了他们一次,实在叫人不知如何去评判。
这样想着,疲惫和困意渐渐涌上心头,均匀的呼吸声渐次响起,大殿里重又恢复平静。唯有燕三白独自盘坐着,也不运功恢复,抬头看着头顶的仙鬼图,怔然无语。
翌日,破晓的第一缕阳光从远处的山坳中升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而从鹰喙岭南部的林中传出,随后,几道人影踉跄着从林子里出来,没走几步,便都跌倒在路边,浑身鲜血染红了路边的野草。
过了几个呼吸,又是一波人从林子里跌跌撞撞的出来,其中两个妙龄女子尤为醒目。这里不在官道旁,平时鲜有人迹,他们从林中出来后便立刻运功疗伤,眼中犹有虎口逃生的惊恐。
这些人,自然便是秋蝉和小荷他们。此刻秋蝉的左手已是一片鲜血淋漓,她抹了把嘴角的黑血,回头看了一眼稍显阴森的黑色丛林,秀眉深深的蹙起。昨夜的丛林里忽然冒出来不知道多少野兽,见人就咬,闻到血腥味之后更是疯狂至极,他们一夜鏖战,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只剩下了这么点人。
一定是阿大和阿二那两个胖子,秋蝉暗忖,是她低估了这天弃宫的能耐,没想到只是两个看门的,就有如此强大的御兽能力。早知道应该一早便把他们杀了,秋蝉的眼里不禁闪过一丝冷芒。
她又转头看了一眼小荷,冷声道:“那个唐千钧,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小荷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我怎么样,还不用你指手画脚。此次计划失败,你还是想想怎么跟主人交代吧。”
“呵。”秋蝉嗤笑,“我逃不了,你以为主人就会轻易绕过你们吗?”
闻言,小荷的脸色不由沉凝了些,那些黑衣人的身体更是不受控制的抖了抖,仿佛听到了这个世间最可怕之事。
秋蝉看着他们,嘴角不由勾起一个含着嘲讽的冷色笑意。而就在这时,一道灯光忽然从不远处的拐角处出现。此时天光还不是很亮,清晨的白和暗夜的黑融合在一起,远处的山雾更是把日光氤氲得朦胧,而恰是在这朦胧中,一灯如豆,悬挂在马车上,踏着日月交替之时,晃晃悠悠而来。
马车,是一辆黑色的车。
一个纯黑的大圆盖罩在车顶,像一把黑色的大伞,把整个车厢都笼罩在阴影里。那盏灯,便挂在大伞笼罩下的最前方,幽幽的,泛着惨白之光。
看到此情此景,那些黑衣人立刻单膝跪地,浑身僵硬,秋蝉和小荷也是满面凝重,退至路边低下了头。
马车在她们面前徐徐停下,驾车的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他回身恭敬的把车厢前的帘子稍稍拉开,露出里面坐着的一个黑色人影。
黑色的大氅里露出一只白皙秀气的手,那白色是近乎病态的白,白得很有股孱弱的意味。
“咳、咳。”那人轻微的咳嗽了几声,但就是这几声咳嗽,让此地所有人都噤若寒蝉。那人的脸也被帘子半遮着,只露出一段尖尖的下巴,同样是病态的白,跟他的黑袍泾渭分明。
“失败了?”幽幽的声音响起,不辨男女。
秋蝉的头却垂得更低了,“是,主人,是秋蝉太过轻敌,不过地宫内并无所谓宝藏,请主人恕罪。”
“没有?何以见得?”
听着这微微上扬的语调,秋蝉心里猛的一颤,攥紧了手,决定赌一把,“回主人,这是燕三白说的。”
语毕,之后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秋蝉低着头,感受着这要命的安静,背上都沁出了汗。良久,她才听到那人又咳嗽了一下,接着似乎传出一声轻笑,“如此,这次便饶你无事。但你也不要以为每次都可凭他过关,你跟他不一样,懂吗?”
秋蝉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秋蝉知道了。”
“此后之事,让小荷襄助你。”
语毕,帘子重新放下,车夫扬起马鞭,那盏灯晃晃悠悠的,又继续向前行。
直到马车走远,秋蝉才抬起头来,一口贝齿紧咬,瞥了一眼神色淡然的小荷。
此时太阳终于越过山坡爬上了山顶,柔和的金橙色光芒铺洒大地,天弃宫的观星台上,那个星象盘再度分裂成两半,从里面顺着绳子爬出一个灰头土脸的燕侠探,紧接着又爬出一个灰头土脸的洛阳王。
两个人一大早便摸着黑又顺着这条密道滑到了地宫里,这密道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墙壁是光滑的圆形,且在昨天的震动中丝毫没有毁坏。若单纯从玩耍的角度讲,这么一顺溜滑下去,是个不错的体验。
燕三白摊开手心,露出三枚平平无奇的铜钱。这三枚铜钱便是楚狂人放在棺材里戏耍了几大门派的那三枚,燕三白又甘愿冒险把它们取了出来,且郑重的擦干净。
“这三文钱跟那位夏姑娘有关?”李晏问。
燕三白点点头,其实楚狂人说的并没有错,他看似惊天的骗局之下,说的却是最真的话——比起那金山银海、绝世秘笈,这三文钱才是他最看重的宝藏。因为这是那个人给他的,是始于危难,陪他走过刀山血海,再穷时也仍舍不得花掉的三文钱。
“我也捡到个东西。”李晏忽然说。燕三白转头去看,就见李晏的掌心躺着一枚玉佩,他心念一动,取出自己怀中的玉佩放在一起一对比,一模一样。
燕三白怔怔的看着这两枚一模一样的玉佩,那刻有楚字的,应是陈善文匆忙逃走时掉下的。没想到时隔多年,玉佩的主人早已无法重聚,可它们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一起。
“你说,这玉佩的主人,真的是夏姑娘吗?”李晏又忽然问。
“怎么这么问?”燕三白眼里又闪过一丝古怪,故作不知的问。
李晏勾起嘴角,“楚狂人如此看重这枚玉佩,可见玉佩的主人对他很重要,然而你不觉得奇怪吗,这整个天弃宫里,一点女子用的事物都没有,但是却有一间文士所用的书房。一间与楚狂人本人的风格完全不相同的书房。”
燕三白摸摸鼻子,“兴许是他一时兴起呢。”
李晏抓着玉佩的穗子,晃了晃,低头凑近了翘着燕三白故作正色的模样,“这可是一对凤凰佩啊,不是鸳鸯配,是凤凰佩,凤和凰,都是公的,饱读诗书的状元郎可不会不知道吧?”
“咳。”燕三白无奈,“王爷果然慧眼如炬。”
“拍马屁是没有用的。”李晏背着手,摇摇头。
燕三白只得妥协,“那位其实你也认识。”
李晏这才惊奇道:“我认识?”
“对,”燕三白转头看向观星台外,长安的方向,“或者说,整个大周的人,都认识他。”
整个大周的人都认识?这就让李晏越发惊奇了,世人皆知的,极有可能是位文士的,姓夏的……蓦地,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名字,一双凤目睁得大大的,“是他?”
虽然他没说出那人的名字,但燕三白知道他们心里所想的肯定是同一个人,“前朝最后一位京兆尹,夏灵均。元圣三年的时候,王爷你还亲手给他捧过长生牌,放在长安城临北巷的文庙里,受万民香火。”
闻言,李晏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元圣三年的时候他才是个半大少年,那次他是以后人的身份,给没有子嗣留下的夏灵均抱了一次牌位。对于皇室来说,这已是极高的礼遇。
只是没想到,夏灵均竟会与楚狂人有瓜葛,这两位一个在庙堂一个在江湖,一正一邪,真真叫人联想不到一块儿去。李晏虽曾怀疑当年有人在暗中保护着夏灵均不被奸人所害,却也没有大胆联系到楚狂人身上去。
他现在也算彻底明白为什么燕三白不说出来了,夏灵均在民间何等得人心,他是京兆尹,是长安百姓的父母官,凭着一股浩然正气,只身在前朝那个肮脏不堪的朝廷里苦苦支撑。那是真正的心怀天下的大义之士,一介文人,却让天下英雄为之折腰。他更是历代清流中,难得的能臣。
可那片黑幕太沉重,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难以颠覆。
现实往往比传说更残酷,那位夏灵均最后还是没能逃脱被奸人所害的命运,惨死在朱雀大街上,至死也未曾见过如今这海晏河清的太平天下。
这样的一个人,恐怕世人无法接受其染上任何一个污点。
虽然燕三白认为他与楚狂人之事完全算不得污点,但万民之心难以揣测,不是不能说,而是不必说。
楚狂人便是楚狂人,夏灵均便是夏灵均,他们爱谁恨谁是他们自己的事,又何必与天下人寻烦恼。
最重要的是,斯人已逝,说出来也只是徒增伤悲。
不过,燕三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里的问题,“王爷对此,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李晏笑了,反问:“为什么要觉得奇怪?哪里奇怪?在世人眼里他们都是传奇,如此惊才艳艳之人,彼此吸引,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
燕三白看着晨光中的李晏,目光不禁柔和了几分,与他说话,心情总是如此旷达,好像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他微微一笑,“确实,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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