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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武宗野史 (celiacici)


钱宁一愣,不料江彬会无视礼数,出言冒犯,刚要吼一声“大胆”,正德皇帝就抬头看了眼胆大包天的江彬道:“依你瞧着,这用于水战如何?”
江彬从内侍手中恭恭敬敬地接过正德皇帝方才鼓捣的龙形纸糊筒,细细观察一番道:“无甚用处……”
“大胆!”一旁的钱宁按刀瞠目,一副要将胆敢逆鳞的江彬斩于刀下的气势:“皇上颖悟绝伦,岂是你一介……”
正德皇帝摆了摆手,示意江彬继续,江彬看了眼面色不霁的钱宁,毕恭毕敬道:“这火药筒虽能调射向,然引爆之时飞行不逾一里,只可用于两船相近之时。然两船相近,易为火反噬,贻误战机。”
正德皇帝顺着豹子的毛,听戏般耷拉着眼皮:“那如何方能用之?”
江彬看了眼另外几只散落的纸糊筒,略一沉吟道:“于这龙首、龙尾左右各绑两只火药筒,将四条引信与火龙腹内引信相连。这般,战时于离水面三、四尺处先点上龙身上四只火药筒,助其飞行二、三里,待四只火药筒燃尽,引爆龙腹,自龙□出的火箭便可直指敌船。”
钱宁听后愣了愣,看正德皇帝唇畔绽开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立刻露出引荐此人的悔意。
“起来吧!”正德皇帝直起身道。
江彬起身时背后已湿了一片。
正德皇帝依旧靠在豹子身上,对挖空心思准备着奉承他的钱宁道:“去,张罗张罗,教蔚州卫看看你那‘开左右弓’的绝技。”
钱宁听了这话面上便有些挂不住了,他好歹是正德皇帝跟前的红人,怎还耍杂似地给这不知名的小官演杂耍?但碍于正德皇帝的命令,仍是依言去了。
屋里只剩了二人,收起利爪的豹子抖了抖毛,正德皇帝望着江彬道:“脱了官服我瞧瞧。”
江彬一怔,呆望着正德皇帝没有动作。正德皇帝也不催他,就这么悠闲地把玩着手中的纸糊筒。江彬想起将他抚养长大的至今未娶的叔父,伫立良久,终是缓缓褪下了绣着虎纹的六品武官服。正德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江彬只好又磨磨蹭蹭地褪下了中衣。
正德皇帝这才漫不经心地走到江彬跟前,打量片刻后道:“天寒地冻的,只着这些?”目光最终停留在江彬上身那些个长短不一的疤痕上。
“年岁几何?”
“禀皇上,臣方弱冠。”
正德皇帝微微颔首:“方才看你那眉清目秀的模样,还道那谁诳我……”
谁?钱宁?
江彬心中疑惑,却不敢问。
正德皇帝绕着他走了一圈,看够了,便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衣物道:“穿上吧!”
江彬如蒙大赦,捡起衣服一件件穿上。抚平官服上的皱着时,又听目光始终锁在他身上的正德皇帝道:“你散尽家财只为见我一面,如今见到了,以为如何?”
江彬一愣,侧过脸来,看着这位被耽于享乐的昏君。那双仿佛能窥探人心的炯炯有神的眼,让江彬一阵毛骨悚然,忙垂下眼道:“臣尝闻楚庄王三年不鸣,鸣将惊人。”
正德皇帝瞪了江彬片刻,忽地莞尔道:“以死相谏,抑或是自作聪明?”
江彬不答,只盯着自己的皮靴。
正德皇帝并未再为难他,踱了两步道:“武举试策论,你如何答治国之道?”
“富国强兵。”江彬如实道。
“如何富国,如何强兵?”
“富国当先辨义利,强兵当先完武备。”
“那你可知,为何你只得了个指挥佥事?”
江彬偷瞥了一眼正德皇帝的脸色,不见端倪,方审时度势道:“因臣答出了策论。”
正德皇帝愣了下,随即拍着江彬肩膀哈哈大笑。
武举三年一试,不比文举,无殿试,也无一、二、三甲之分。武举先试马战、步战及射箭,后试策论。参与武举的,大多是武将世家出身,祖上未获武职世荫承袭的殊荣,唯有亲自来博取官职。这些人中,能识字的少之又少,更别说策论了。本朝文官势力远远凌驾于武官之上,自是期望武官不通文墨、缺乏己见,沦为工具、摆设。故而答出了策论的江彬为武举的考官——文官所不容也是情理之中。
正德皇帝似对江彬的诚实很是满意,笑够了,便命人将豹子牵出去,示意江彬随他到室外。
此时的钱宁已经命人将校场布置好,对着垛子拉弓瞄准,见了正德皇帝,立刻面上堆笑道:“皇上看臣何时……?”
正德皇帝摆了摆手,命侍从取了三尺桑弓递给江彬:“你来。”
江彬看了眼一脸不悦的钱宁,硬着头皮接过弓箭。
满了弓,稍一瞄准,“嗖”的一声,那看似随意的一箭便正中靶心。
包括钱宁在内的在场侍从,全都倒吸一口冷气,正德皇帝却似乎并不意外,接过递来的手炉道:“换手试试!”。
江彬依言换了左手,动作娴熟的一个洒射,又中了。
一旁的钱宁终是知道了正德皇帝的用意,冷哼一声道:“丘八……”
“丘”“八”合起来便是个“兵”字,是自诩读书人的文臣对兵痞的奚落,钱宁算不得文臣,只是看不惯江彬为取悦正德皇帝而换的算不得正统的姿势。
正德皇帝只当没听见,走到江彬身后纠正他微微前倾的姿势。披着的狐裘,蹭到江彬的后颈,江彬脖子一缩,握着弓的手心生出汗来。待稳住心神再次瞄准靶子,正德皇帝扶在他背上的手却一路下滑:“朕赐你国姓,收你为义子如何?”
“嗖——”的一声,箭射偏了。
之后朝中传言,江彬狡诈机警、善于献媚,贿赂钱宁换来面圣得了正德皇帝的欢心,被提升为左都督,统领镇军,恃宠擅权。外人跟前,正德皇帝总以“左都督”唤江彬,私下则以“我”自称,全然不顾君臣之别。然而正德皇帝虽命江彬留于豹房侍候,却不曾有名副其实的“宠幸”。
此时,正写家书的江彬又想到这般殊恩背后可有隐情,搁了笔便对窗外发呆。直到后脖子贴上冰冷的手掌,一哆嗦,起身给正德皇帝行了个跪拜礼。
正德皇帝扶起他,取了他家书看过。
“听闻你父母早逝……”抖了抖那薄薄一张纸,“你可曾怨过?”
江彬的双亲在霍乱中死去,自幼便由大他十岁的叔父江梓卿抚养。江梓卿无妻无子,对江彬视如己出,毕生所学都传于他。江彬不愿辜负江梓卿的一番教导,希望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然而因家境贫寒,即使得了个蔚州卫,也因那捉肘见襟的俸禄难以维持与上级的平和,因而受尽奚落。
正德皇帝见江彬不语,踱了两步推开门。此时外边已起了风,好些初放的姹紫嫣红被吹得七零八落。
“你看,那花瓣,有些落于廊庑,有些则陷于泥沼……”
江彬顺着正德皇帝的视线望去,那些陷在荷塘淤泥里的花瓣还在抖着单薄的身子挣扎。
“常言人如落花,命随偶然。我也曾以为,重生当皇帝是上天对我的眷顾。”一阵风吹得绫罗翻飞,五爪龙飞扬跋扈,仿佛要脱了桎梏直冲云霄。
“直到这些年我才明白……”正德皇帝的目光越过围墙落在北方的紫微垣上,“坑爹呢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二奶

江彬是个称职的臣子,正德皇帝不多说的他绝不多问。
正德皇帝感叹完这句匪夷所思的话后,神色又恢复如常:“来,批奏章。”
江彬应了,眼看着正德皇帝将家书放回桌案。实则这家书也无甚可写的,至今为止连一封回信都未收着,叔父该是还在气他自作主张。
将家书教给仆从,江彬来到正德皇帝位于豹房中轴线上的朝南居室。正德皇帝尝道“有气则生,无气则死”,故而选这生气旺盛之地居住。江彬初见正德皇帝,也便是在这案几、床榻一应俱全的阁楼一隅。
“坐。”正德皇帝知江彬来了头也不抬道。
一旁候着的,是年过半百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张永。这位张永张公公,原也是“八虎”之一,传言他因看不惯刘瑾的横行霸道曾当着正德皇帝的面与刘瑾大打出手,二人自此决裂。至安化王朱寘鐇叛乱,正德皇帝派当时的兵部尚书杨一清总督宁夏、延绥,并令张永任监军。在朱寘鐇被杨一清俘获后,两人共同借着献俘向正德皇帝揭发了刘瑾的罪状,使得刘瑾被凌迟处死。
当然,江彬并不认为这位张公公联手杨内阁除了刘瑾是有着多少为民除害的意图,但江彬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法令纹颇深声音沙哑的张公公,在正德皇帝左右伺候得是极为周到的,不阿谀奉承,看似忠厚老实,也难怪正德皇帝会将批红权交到他手上。
此时,正德皇帝的漆木案几上搁着两叠高度相当的奏章,一半是张永照内阁票拟字样用朱笔批写的,而另一半则是需由正德皇帝亲自批阅的。这倒不是说另一半奏章张永无法决断,而正是他掩盖在忠厚老实外表下的圆滑老练之处。想当年,刘瑾坐上这位置时几乎代劳了所有奏章的批红,实权凌驾于内阁之上,成为众矢之的也便成为了必然之事。
江彬坐在正德皇帝身侧,看他批阅奏章。说是批阅,其实大多时候正德皇帝也只是如张永般,将内阁大学士小票墨书的建议用朱笔批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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