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未曾试图争取庄楚,却很明白得到庄楚的意义,因此也不好冷落他,只得稍稍向后,走在苏北秦和庄楚之间,笑吟吟地道:“庄先生这几年过得如何?”
庄楚也不摆谱,实话实说:“自然糟糕,尤其是饥年,若不是有友人接济,怕是早成为一抔黄土了。”
苏北秦走在最前头,他留心听了片刻,便放下心来,虽说武惟扬的确不会在紧要事上耍性子,但庄楚也是个脾气古怪的人,他唯恐二人相互冷嘲热讽,现下看来倒是甚好,武惟扬并没有摆出尖酸刻薄的模样,而庄楚也保持着应有的态度,没有过于傲慢。
几人经由铁皮箱到了上头,庄楚来的突然,一时也来不及收拾出一间院子来给他,苏北秦便提议与他暂且同住,待收拾好了再搬出去住,除此之外,庄楚此番上来,什么都没有带,只带了那一把黑色的茶壶,于是零零碎碎尚有许多事物要为他置办,想来未来两日,苏北秦难免要在这上头分些心思了。
武惟扬将二人送至院落时,天也黑透了,四儿将一直热着的饭菜端上,他不认识庄楚,却也瞧出身份不同,故而也未曾多说什么,泡好了热茶,便离开了屋子。
武惟扬几乎早将一日三餐都泡在苏北秦这儿用了,饭菜自然多备了一份,但庄楚却没有,武惟扬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也只得客客气气地告别了。
苏北秦倒是头一回看见武惟扬如此自律守礼,用罢饭后忍不住道:“庄先生果然非同一般。”
庄楚在苏北秦面前并不像对着武惟扬一般客气,此时毫不斯文地剔着牙道:“什么非同一般,我被发配时你也不过是一小儿,左右不过是听过一些传闻罢了。”
苏北秦摇了摇头,道:“能让惟武王如此恭敬,还是十分不容易的。”
庄楚停下了动作,似笑非笑地盯着苏北秦看了一会儿,苏北秦忍不住在脸上摸了摸,并没有任何异常,这才有些茫然地扬了扬眉,“有何不妥么?”
庄楚叹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道这是好事?”
苏北秦挑了挑眉,他机敏聪慧,便从这一句里明白了庄楚的意思,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总之开头还是好的,他并不是多疑之人,不过无人寨势力尚小,经不起折腾。”
庄楚道:“我便是落魄这许多年,这辈子受到的礼遇只会比他更加恭谨,但这恰恰说明主上尚对我保持着观望态度,要成为心腹之士还远得很呢!”
苏北秦对此也无话可说,的确想来,武惟扬对他完全交付信任也没有多长时间,但若是得不到主上信任,再好的谋士做事也不免束手束脚,苏北秦心下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还有好一番要忙。
第二日苏北秦才起,便见武惟扬正大咧咧地坐在桌前,正斯哈斯哈地吐着舌头喝粥,听见苏北秦起床的动静,含含糊糊道:“先生快些,再过一会儿粥便冷了。”
苏北秦却是一如往常般慢条斯理地穿衣洗漱,这才在桌边坐下,他慢慢喝了口粥,问道:“庄先生呢?”
武惟扬挟了一筷子腌黄瓜,搁到苏北秦碗里,道:“好像还未起,老人家么,多睡会也是正常的。”
苏北秦心下稍稍黯然,他是见过庄楚的住处的,那等屋舍,能遮风挡雨已是极限,这样寒冷的天气,想来晚间入睡时并不好受。
武惟扬又道:“你昨日耽搁到这么晚,就是为了庄先生?”
苏北秦点了点头,忍不住取笑道:“一口一个庄先生,你现下倒是会讨巧卖乖。”
武惟扬呼噜呼噜毫无仪态地将粥喝完,抹了抹嘴道:“因为庄先生曾是我父亲的谋士。”
苏北秦怔了怔,他对庄楚的事知之甚少,自然不知道这一节,“那你幼时……”
“庄先生跟随家父的时日不长,后来便入朝做了个小官,我并未与他相识。”武惟扬道。
苏北秦抿了抿唇,心知武惟扬如此尊重庄楚,想来是因着这一层关系,他想到自己是如何请来庄楚的,不禁便有些好笑,却听武惟扬恰好问道:“你是怎么请动他的?”
苏北秦喝了口粥,咽下后才道:“天下谋士都是一样的,庄先生这等人物,岂会甘心自己在那小巷子里就此终老?”
他将那简短的对话说了一遍,听得武惟扬嗤嗤直笑,“你却也说得出口,若换个脾性大些的,不把你打出去才怪。”
苏北秦将粥喝完了,取过帕子擦了擦嘴,慢吞吞地道:“就是因为庄先生是这个脾气,才要这样说,他不甘心,我更不甘心,有这么一个人才近在咫尺,不用难不成还要便宜他人?”
武惟扬剑眉一挑,笑道:“高瞻远瞩,不愧是我的师爷。”
苏北秦无奈地摇摇头道:“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别是我好不容易将人请来,你又把他气走了,我父亲对他的评价很高,有了他的加入,对你来说也是如虎添翼。”
“自然不会,”武惟扬喝完了粥,又好不正经地凑到苏北秦身边道:“师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若做得不对,甘心受到师爷的责罚。”
苏北秦却是将碗一推,道:“新来的物资还没清点完,反正你也没事做,索性和我一起下去罢。”
武惟扬对他生冷的态度有所不满,此刻将情绪完全都写在脸上,此时还是挠挠头,乖乖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第30章 暗流涌动(倒V)
“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跟随他?”庄楚站在高地上,盯着下方懒散地靠在高台柱子上的武惟扬转头问苏北秦道。
转眼过去一月,天气稍显暖和,因而苏北秦终于得到武惟扬的应允可以到后山的操练场观看士兵操练,他虽不是用兵上的行家,但看着这日益增多的人数心里着实安心不少。
苏北秦身着大氅,带着兜帽,一张被寒风吹久了的脸没有丝毫血色,几缕乱发划过眼眸,他微微眯起一双狭长的凤目,此时的武惟扬已经摸出一包小鱼干开吃了,在外人眼里他可能就是这么一个不入流的痞子样,苏北秦笑了笑道:“他的性子是懒散自负了些,其实是个很认真的人,之前我没来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暗暗准备,如今军队扩充之后,他更是亲身示范,每日早起陪着士兵一起操练,虽说模样不靠谱,但实则上下的口碑都不错。”
对于这些,庄楚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他曾经跟随过武惟扬的父亲定安王,那时的庄楚早已声名在外,难免有些心高气傲,却被定安王的治军用兵之道深深折服,自此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真正含义,只可惜定安王英年早逝,留下只有十岁的唐泽武。
说起唐泽武这小子,并没有受过定安王多大的教导,且年纪轻轻,然用兵手法却极其老道,十三岁时便击退突厥大军,凯旋而归,当时庄楚虽已身处岭南,对此也有所耳闻,所以在苏北秦说起惟武王时,除了有一部分定安王的因素,更多的是庄楚也想对传闻中的惟武王一探究竟。
庄楚这些日子在无人寨好吃好喝,身上穿着苏北秦令人给他加急赶制的冬衣,整个人都显得精神烁烁,他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嗤笑道:“你小子净捡好听的说与我听,这般处处护着他,对你有甚好处?”
苏北秦难掩唇边的笑容道:“我只是说实话罢了。”
“不过说起收买人心,这小子倒是很有一手,”庄楚脸上带了丝别扭的神情,显然不愿意在苏北秦面前夸赞武惟扬,“之前我还住在那茅草屋里的时候就听闻过这无人寨,道是打家劫舍从不向普通百姓伸手,在遭遇天灾的时候,还会开设粥铺接济百姓,在百姓中颇有一个好名声,前几月的暴雨,更是给无人寨赚足了口碑,但行事却颇为低调,便是如今的招兵也未曾引起太大的波澜,钦州比起相邻的琼州和崖州可要安稳许多。现下一想,这小子大概是很早就开始谋划想要策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深谙此道,因而选择从百姓下手,这样长年累月地积攒出一大群拥护者,等到要起兵时就不怕招不来人。”
苏北秦点点头道:“他便是这样一人,立下了目标该做的便一定会做到,且手段机敏圆滑,倒不似他本人如此气人。”
庄楚望了他一眼道:“你有时候也应当学学武惟扬,做事灵活些,别跟我似的死心眼,最后走上一条与自己意愿背道而驰的路。”
苏北秦静默了许久,缓缓应道:“记着了。”
“庄先生,师爷,”殷不在在远处同他们招招手,然后跑了过来,喘着粗气道:“二位原来在这儿啊,叫我一通好找。”
殷不在也是位自由散漫的主,苏北秦还未见过他这般着急的模样,因而问道:“殷兄,出什么事了?”
殷不在看了看远处的武惟扬,道:“不若二位先生先去帐篷里坐一会儿,我再去唤来老大一起说?”
苏北秦点点头,与庄楚一起来到帐篷,帐篷内的火炉燃了许久,因而比较暖和,苏北秦正欲褪下大氅,那厢武惟扬已掀开帘子,快步走到他旁边,双手一接又重新将大氅披在他的身上。
“小心着凉。”武惟扬道,嘴边还有未擦干的小鱼干油渍,油腻腻的双手随意地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
苏北秦忍了忍笑,顺了武惟扬的意思裹着大氅坐下,转向殷不在道:“殷兄这急急忙忙的,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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