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翌日。
几乎整个江宁县数得上号的商贾都接到了来自江宁知县徐秀的请柬。
这些人自然先前都紧跟着邹望的步伐,眼看江宁县就要落入他们的手掌里的时候,一大波砸市场的行为紧跟而至。
息息相关的米面行首当其冲,米贵的情况已经得到制止,那么什么情况都已经好说。各项再加工行业,一见米面布匹降价,也跟着慢慢恢复,混乱将近半个月的江宁县,终于趋于平静,但这一切,并没有真正的稳定下来。
江宁县有更重要的事情,他需要建设好江宁,往上走,而不是在这些人身上去浪费时间。
而大商户们也吃不准江宁县是个什么意思,那么现场探探口风也就成了不二的选择。
这一顿饭吃的江宁商家们心不在焉,邹望的迟迟不归,众人都有点拿捏不住主意,米面行的马东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些底部的串联一直没有达成有用的统一。徐秀从他们各自的脸上看出了问题所在,稍作放心。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在普遍慢节奏的古代,徐秀的这一番动作可谓又快又狠,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谁也没注意到那个李东家却不在此列,或许他们早就注意到了,却根本对此无动于衷。邹望在江宁县无有什么根基,他的一切都是通过李东家牵线搭桥,才慢慢形成,他是徐秀第一个需要剔除的对象,不全为王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主位上的徐秀谈笑风生,根本不提江宁目前的市场情况,只说江宁事多,到了如今才同诸位相识,实在不应该。
众人也无有别的好说,客气话自然回敬。
两方就在这看似和睦的气氛中酝酿着心事。
都在等,徐秀可以不急,但他们却无法沉住气。
米面行马东家头一个表态,见他举起手中的酒杯恭敬道:“小民不知大人有何吩咐,不妨直说。”
有了起头的,自然也有跟进。
“是啊是啊,大人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徐秀扫视着众人,心说天幸如今还没有什么大财阀,都是靠种地发家的,财富积累的速度十分的缓慢,如果再等个百多年,自己这七品官恐怕就奈何不了他们了。
客气已经客气完了,该到了表态的时候了。
徐秀正色道:“本县要求诸位恪守商贾本分,切莫失了良心。”
这话十分严重,现在的社会风气还没有完全塌陷,富商也并不是没有廉耻之心。
不少人都面色不好看,更有甚者愤愤不平。
徐秀见他们如此反应,冷笑道:“马东家。作为米面行的翘楚,您是否能够给本县个说法?”
转眼酒席变公堂,门外唰唰拥进了十好几名衙役,将大门团团围住。
马东家的背后一凉,今天这酒难不成是鸿门宴不成。
他发现这一切似乎都有了不同,江宁县如今的声望已经达到一个顶点,可以说在本县已经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或许扬州邹家可以无视他,但自己等江宁本土人士,岂不是自寻死路?
还未等他有动作,先前一起商量时少言的唐东家跪倒在地上,甚至五体投地道:“唐家米面行已经开业,平价。请大老爷原谅小民先前的无知。”
很多人对他来到此地之前就已经开业的行为很是吃惊。
徐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同王琑道:“如今李东家已经入了江宁大牢,他的仓库已经查封,一个囤积居奇的大罪,恐怕他逃不掉了。”
重重的拍打桌面,徐秀怒斥道:“一群丧尽天良的东西,邹望与你们的目标是赶走我这个不识时务的知县,却不惜扰乱江宁秩序,险些激起民变,百姓无有吃食之乱。何等肮脏的心思。”
没有人还能坐的住,江宁县一怒,满脸正气的样子让他们难以直视与他,都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敢随口就认罪。
米面行纪东家道:“请大人原谅,我等都是受了邹望的蒙蔽。”
好一个祸水东引,有本事你去找邹望。
其实在坐的大商人绝大多数都是米面行的,他们也知道了江宁县是冲着米面行而来,其他行业的商贾毕竟涉事不深,也没有多大的担忧,但他们可不一样。这几天连篇累牍的江宁杂文早已经将他们打造成了十恶不赦,喝人血,吃人肉的恶魔,这样发展下去,就算将来胜利,牌子砸了,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徐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道:“你们犯了死罪。”脑海在不断的思考,如今这个情况,最后发展成怎样一个情况是对自己,对江宁县最好的结果,而他需要及时的拿定主意。
心思敲定,声音不带有一丝感情,徐秀冷冰冰道:“你们这些人的仓库本县已经派人查验去了。”
这话自然是诈的,江宁县没有这么多人手去。
而他们却不知道,顿时慌了神,纸是包不住火的,满满当当的仓库一旦暴露,再加上先前众人故意抬价,最后甚至不开店的行为,足以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若是之前,有邹望顶着事情恐怕还不大,如今邹望不在,江宁县又搞到了粮食,一时声望鼎盛,要拿下自己等人,还真不是事。
其实也有不少看出来了,江宁县这边先是请吃饭谈笑风生,又是以力弹压,恐怕还是力有不逮的。毕竟若没有了他们,江宁县的商业损失也是惨重。
马东家咬牙道:“大人需要我等怎么做,请明示。”
他这一开口,就宣告着江宁县最大的米面行东家的反水。
徐秀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悄悄松了一口气,他也怕这些人真的硬抗到底。
如此看来,邹望对于他们的控制很一般。
徐秀道:“诸位请坐吧。本县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衙役们鱼贯而出,众人重新恢复了神情,却又心下吐槽,真是一个好玩笑。
徐秀安慰道:“也请别怪罪本县,任谁经过这十多天的打击,都难以忍受的。若不是本县有些脸面可以求得帮助,恐怕就真的被你们赶跑了。”
“不敢不敢。”
欺心之语,谁敢应承。
徐秀平静道:“邹望此人,心机深沉,心胸却不宽广。你们与他合作,就算事成,依本县来看也不太可能真的获利。”
是,如今形势比人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众人心下也颇有点不以为意。
徐秀也知道这么说缺少说服力,又道:“人邹望是经营南京为主要任务,来到江宁不过是看到江宁水运繁忙,又是进南京城的陆路门户的地位而已。以他们家的实力,你们这些人又算的了什么?到时候没了本县,他说什么你们就得听什么。”
兴致缺缺的样子,徐秀也没有闲心继续劝说了,直接道:“你们所有的粮食入常平仓。此罪一笔勾销。”
图穷匕见,徐秀的目的终于露了出来,打的就是他们的粮食的注意。
因为关系再好,这粮食也是要还的,不光他没钱,江宁商会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买粮食。
所以就必须有个着落。
米面行的东家们,必须为他们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所有的拳头都紧紧的握住,马东家面色难看的道:“大人,您还不如杀了我们吧。”
徐秀笑眯眯道:“本县为什么要杀了你们?你们的罪杀了你们都是轻的。”
凡事讲究一个名分,如果先前民心所向,也不必绕那么一大圈。只能说在明代,官员的名望才是关键呐。君不见几十年之后的海瑞,以他的脾气,基本没有一个上司同僚会喜欢他的,就是因为其人太为刚硬,而老百姓喜欢他,闹的同僚们只好凑钱给他行贿,争取早日把他调走。
有了名气与大义,什么都好说。
没有名气,还没有关系,那就等死吧。
纪东家怒视道:“大人,没有了粮食,我们就全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粮食,绝不能交出来。”
徐秀呵呵一笑道:“难道你们以为做了错事,就可以毫无代价的吗?”
马东家到底看问题比较明白,他拱手道:“还请大人明示。”
其他比较冷静的商人也如此附和,只求江宁县别玩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既如此,徐秀道:“所有粮食入常平仓,一半归本县,一半还是属于你们的,但,每个月只准许尔等提取一部分,半年过后,才可以将那一半属于你们的粮食全部提走。”
半年过后,秋收,包括收税,各种指标的审核也完了,利用一个时间差,那时候的仓储数量便会好看许多,虽然是纸面上的,但谁也无法指责自己的不对,对自己,对老百姓,对参与其中的有关人员都是一个赢的局面,唯一输的,恐怕只能是他们,谁让他们做错事情了。
事已至此,众人也没多少话好再说,虽然损失同样惨重,可毕竟不是全军覆没,还有一些粮食可以销售,还有一部分资金可以回笼。
总好过身首异处的强。
徐秀拍拍手道:“拿合同给他们。”
明显不打算就这么放他们走,他需要所有的事情全部办完。
这次进来的,不是衙役,而是南门仓颉会的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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