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锦的抽泣声顿时变得明显,他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算了,我先去看看她。”赵元抬脚就跨过石头的门槛。
立秋拎着裙子跟在后头,咬咬牙说道:“您见了芳绫可千万别问,她……她被人使了强,已是坏了身子了。”
赵元整个人都怔住了,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
“到底,怎么回事?”
立秋眼眶也是红的,低声道:“她今日轮休半天,说是攒了钱想去银铺子给她阿娘买支簪子……结果过午了还未回来,那会儿想着许是有事耽搁了,谁料到下晌还不见人。奴托了亲卫大哥去找了一圈,银铺子的掌柜说今日压根儿不曾见过芳绫——”
她越说声音越低,眼泪又掉下来:“我们几个都急死了,也跟着出去找了一圈,没找着,结果一个时辰前……看后门的婆子看见芳绫被人从一匹马上扔了下来,就扔在后门外头。”
婆子忙喊人,她们几个过去了,要抱起芳绫,才发现不对。芳绫整个人昏迷不醒,衣衫虽然身上,亵衣却没穿,婆子掀了裙子瞧了一眼,就道一声作孽,再看看,竟连手脚都折了!
赵元一直听着没吭声,眼睛却似着了火一样,变得十分凶厉。他一言不发,继续朝前走去,先前立秋做主请了位民医给芳绫瞧了手脚,这会儿正等在屋子外头。
“她怎么样了?”
那民医是知道赵元的,直接道:“手脚断得干脆,接起来问题不大,但是人昏迷不醒,只怕还是心里头过不去那道坎。只一点,在下不瞧千金科,赵小将军还是找个医婆给那位小娘子看看……看看伤处,尽快上药。”他说完便行了礼,准备告辞离开。
“先生稍等,”赵元拦住他,看着他诚恳道,“先生既看出来了,还请替我家保密,但凡外头传开了,我那丫头便没了活路。”
那民医理解地点头:“这个不须小将军说,医生父母心,在下省得。”
赵元感激地冲他郑重行了一礼,然后吩咐立秋送民医出门。
他转身进了芳绫的房间,将军府没有女眷,后院都是空的,所以每个丫头都占了一间房。毕竟男女有别,他来到西关七年,还不曾踏入过这里。
屋子里已经弥漫着药味儿,七月的天气,床榻上却垂下了帷幔。
赵元走过去,看见芳绫穿着白色的寝衣,身上盖着春秋的薄被,头发披散,面无血色。他再仔细一看,发现芳绫嘴角也有淤青,两侧脸俱都微肿,不由脸色变黑,狠狠握住了拳头。
芳锦跟进了屋子,站在床边捂住嘴巴哭得浑身都在抖。她同为女子,简直再了解不过,一个女孩家若是被人糟蹋了,往后的日子会有多么难过……芳绫,芳绫可怎么办呢……
赵元一直坐在芳绫床边,直到天色完全黑沉。芳锦的哭声慢慢歇住,她看了看赵元的表情,瑟缩了一下,默默到一旁把台烛给点了起来。
芳绫在半夜里才醒,立秋几个在旁边的屋子里睡了,轮到芳锦守在屋子里。她们都劝赵元会前院休息,只赵元恍若未闻,固执地守在芳绫床前。
赵元发现芳绫醒过来,克制着没去喊她。这女孩儿曾经活泼灵动,这一回醒来,先是一阵茫然,然后许是想起了什么,忽的就尖叫起来!
芳锦被吓醒了,隔壁立秋几个也都听到声音跑了过来。
芳绫把自己缩成一团拼命尖叫,就像疯了一样!赵元见状伸手制止其他人过来,尝试着拽开芳绫的被子。
“不要————”芳绫又哭又叫,完全不管自己受伤的双手。
赵元怕她二次伤到骨头,只得咬了牙伸手将芳绫抱住,紧紧地禁锢着不准她动。
“我是大郎!”他抱住怀里挣扎的女孩,大声喊道,“我是大郎!芳绫你看看我!”
他不停地重复,不停地喊芳绫的名字。
最后芳绫慢慢停了下来,整个人软在赵元怀里,气若游丝地叫道:“……大郎。”
赵元眼睛一下红了。
家里伺候他和阿父的几个女孩,他都是当成自己的姐妹来看的。她们有的照顾自己长大,有的陪伴自己到西关受苦,满心满眼都是他们父子二人,甚至都顾不上自己的人生。不管她们的身份如何,赵元都无法忍受有人伤害自己的家人!有谁触犯他的底线,那就得拿命来赔!
他小心托着芳绫将她放平,重新盖好被子。
芳绫满脸疲惫,脸色灰败。她看着赵元,半晌淌下眼泪,哑声道:“……对不起。”
赵元俯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发,极低极低地问她。
“是谁伤了你?”
芳绫浑身颤抖起来,眼睛里满是痛苦,但同时,又充满了对赵元的信任。
她嘴唇轻颤,最后近乎无声地说道:
“是赵亭伯……赵岫。”
赵元感到自己的手在抖,却不是为着恐惧。他怜惜地看了一眼芳绫,就因为身份低微,明明遭受了伤害,却连恨意都不敢有。
不过没关系,因为他会为芳绫讨回来。
等到芳绫累极睡过去,赵元便起身离开:“你们轮流守着她,屋子里万不能离开人。”
立秋眼下带着青黑,闻言点头应道:“奴省得,必会看好了芳绫,不叫她做傻事。”她看着赵元面色平静往外走,有点不放心地问他,“您是回大营还是留在府里睡一晚再走。”
赵元便回头深深地盯了她一眼,道:“我有点事要处理,处理完了就回去。”
第100章 蜜饯鲜桃
亭伯府就在将军府前的泰阳街一直往前,直到通阳街交汇处左拐,通阳街一半基本都是亭伯府的范围,还是在赵岫来之后买下左右富商的宅子扩建才有的如今的规模。
赵元对西关府城熟悉得如同自家后花园子,并不骑马,趁着夜色出门,走到交叉路口直接翻了几家的院墙,就到了亭伯府的后花园。赵岫并不是个谨慎的人,前院也许有护卫守门巡逻,偏他耽于享乐,后花园除了偶尔来往的下人,并没有守卫。
这一夜月朗星稀,倒把周遭看得清楚。
赵元甩了个精铁打制的飞爪,飞爪带着绳子在屋檐上的走兽上缠了三圈,牢牢地固定住,他几下窜到屋顶,趴着观察了片刻。
亭伯府后宅院落起码有七八个,夹着园景假山游廊等等,但主院落不是占据最好的景,就是面积最大,要么就是出于众星拱月的位置,总脱不掉这几样。北边毕竟是北边,那些花花草草总长得稀稀拉拉,有个小湖也半干不干,一点也不挡视线。
他只左右扫视一通,就发现近湖的一处院落不但大,而且灯火通明,还传来隐约的丝竹之声和笑声,一股子奢靡之气。
赵元冷笑,下了屋顶就直奔那院子去了。他并不打算从院子正面进去,不说那守门的婆子,沿廊上还有至少八名婢女,即便都是些普通人,也容易打扫惊蛇。他直接从院子一侧翻到了屋顶,悄无声息地点着屋顶的瓦片到了靠近湖边的那一边。
夏日天气闷热,赵岫这屋子湖面一边窗户大开,只垂着绿纱的垂帘。
他抱着娈宠饮酒调笑,宽袖大袍披头散发,一屋子熏得香,一侧纱帘后还有四名乐伎正在弹奏乐器。
“您今日怎么这般高兴?”那娈宠雪敷似的白,嘴唇上抹了胭脂,用银签子插了一片蜜饯鲜桃递到他嘴边,调笑道,“可是又寻了哪位美人儿,倒叫奴来瞧瞧呀。”
赵岫生得好长相,闻言呵呵笑着含了那枚果脯嚼了。他朝那些乐伎挥挥手,乐声便戛然而止,乐伎们低着头退了出去,他才得意地说道:“我今日在路上遇到那赵元贴身的侍婢,便掳了人进府……你猜怎么着?”
娈宠先听到“赵元”二字惊了一跳,然后便配合地压低声音:“奴可猜不着,您倒是快说,可别吊着奴的心思……”
赵岫笑得更欢更得意:“我告诉你,他那侍婢……竟是个处子!”他仰头饮下一盏酒,揽着娈宠靠在迎枕上,“我可真是没想到,赵元都这个年纪,身旁竟然连个侍妾也无……不知他是不是个断袖……”
他语气里的垂涎,身边人怎听不出来?
那娈宠曾好几次在街市上看见赵元骑马而过,其实内心里也崇拜赵元呢。按现代的话说,私底下还是个脑残粉。见状表面不言,内心却忍不住呵呵了赵岫一脸。在他心里,这赵岫就是个酒囊饭袋的蠢材,哪里有资格去妄想赵将军?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侍婢可美吗?既是处子,何不干脆就向将军府讨了来?”
赵岫却哈哈大笑起来,摸着他的脸亲了一口:“你可真是蠢!我去讨了来,他们岂不就知道我干的事情吗?我直接将人丢到将军府后门去了。那女的当时又惊又怕,手脚俱断,昏过去好一阵子,只怕连谁破了他的身子都还不知晓呢!”
人渣!娈宠心里抖了一下。
“唉,比起赵元本人,他那侍婢不过清粥小菜,淡而无味……”赵岫说着还长叹一声,“我弄不到他,也只能掳来他身边的人以解相思了。”
娈宠厌恶地垂眸,语气怯怯:“那可是将军府哩,万一他们知晓是您出的手,那可怎么好?”
“你以为我傻吗?”赵岫酒喝多了,语气便变得狂妄不羁,他丢了酒盏哼道,“我父亲来信,说朝堂上有数人上书弹劾赵谌父子,他们的麻烦还在后头,这时正是要缩头做人的时候。就算他们知晓是我做的,又能如何?待以后陛下收拾了他们,我就做做好人,把他们父子二人都买进府里,那赵谌虽年纪大些,筋肉结实,滋味想来也颇为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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