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居昕捻了捻手指。
孙旺知道百灵错了,却不敢眼色提醒,直接拉着百灵跪下请罪,认错愿受罚,没替代开脱之意。百灵知道错了后先是不敢说话,再就求饶,看这语气,只怕怎么罚她她都心甘情愿,希望他放过孙旺,却不敢提出来。
孙妈妈是老太太派来的,指的人一定程度上比较公平,起码明着不会是嫡母的眼线,会用暴躁手辣的名声黑他。在不知道他为人怎么样的情况下,不过小小一点错误,他们就吓成这样……
看来府里规矩不是一般的严。
怪不得以前他总是在犯错……玉婵各种善意提醒,暗示主子位置不同,让他行为意识出现了很大偏差。
也好,不怕规矩严,就怕没规矩。很多事情,有规矩束缚着,才更好办。
他轻轻扬起嘴角,笑出声来,“怎么,我看着像个很凶残的主子吗?那么怕我?”
百灵孙旺齐齐摇头,口称不敢。
“第一次犯,也就算了,起来吧。”纪居昕指着百灵,“你去给我倒杯茶。”
纪居昕只说算了,没说原因,也没招揽示恩的意思,百灵心内忐忑,却不敢多话,行了个礼,白着脸去泡茶了。
“你很胆大。”
清越平静的声音,明明应该动听无比,此时却给了孙旺相当大的压力,他赶紧又跪下,“小的不敢!”
“起来。”纪居昕眉眼舒展,“我喜欢胆大的人。”
孙旺直起身,大着胆子笑了下,露出颗虎牙,“百灵的爹对小的有恩,小的谢少爷开恩。”
“开恩啊……”纪居昕点了点头,“行啊,不过我想看书,你能给我弄点来吗?”
孙旺偷偷看了眼纪居昕,主子手撑下巴微阖了眸坐着,姿态慵懒,满满的不经意,这个吩咐……是真想看还是随口说的?是想折腾他,还是想看本事?
都说这位九少爷不受宠,在庄子上长大大字不识,礼仪不懂人也傻,进这个院当差算是没前途了,那这位少爷说要看书,是要看四书五经,还是小人书?
可是主子吩咐了,下人就得去办,能办到什么程度,全看自己本事。就算是庶子,也是主子,孙旺不想讨主子烦,脆声答应过就去了。
纪居昕缓缓回屋,百灵拎着新沏的茶过来了。茶很普通,香味却不错,泡茶人有点手艺。
纪居昕挥手让百灵下去,闭上眼睛,等。
等孙旺找来的书,是什么书。
等周大画眉回来,仔细观察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等陈妈妈把这里的事上报给老太太,老太太的反应。
等刘妈妈打听来结果,再次找上门。
没钱没势没人,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看清了人,才好办事,才会有人送钱。
“……是个拎不清的。应是在乡下没有好好教,瞧着懂事吧,朝谁都行礼,下人都能称兄道弟;瞧着不懂事吧,偶尔说话能戳心窝子。”陈妈妈回到了正房,正和杨氏说这趟的结果,“……唯一可取的就是听话了。”
“能听话就好。”杨氏歪在绣了寿字纹的引枕上,“纪家的庶子,有没有出息都是其次,能听话,就对家里有用。子爵爵位是低,可一旦老四有功,这爵位是可以升的……素心,纪家缺人啊。”
陈妈妈拿起一边的美人捶,坐到脚踏上给杨氏捶腿,“老太太说的是。”
“只要有用,没出息可以教成有出息的……”杨氏苍老的声音似叹息,好一会儿,声音幽冷下来,“李氏过分了。”
“她不喜欢这个庶子,说要放到庄子上去养,我随她了,可是她不该不知足,把纪府少爷养成这样……老四刚进翰林院,纪家不能出现苛待庶子的事……”
“人心啊……都是养大的……”
陈妈妈垂着头,仿佛没带耳朵,什么都没听到一样,面上一点波动都没有。
“昨天九少爷来时,是谁在外面?”
“绿云。”陈妈妈这次答话了,“是个不能进屋伺候的三等丫鬟,来了不到半年。”
杨氏手上的茶盅重重的摔在桌上,“不到半年就敢自作主张了!我看我是太给李氏脸了!”
“老太太息怒。”陈妈妈稳稳的把小炕桌收拾干净,一一答杨氏的话,“未必是敢自作主张,有些小事你不说我不说,对她没什么损失。太太太是大爷正妻,是宗妇,老太太教她掌家,别人说不出错来。”
“这还没把整个家都交给她呢,就敢欺上瞒下,手都伸到我屋子里来了,真都给了她,哪天还不把我偷偷杀了!”杨氏横着眉,满面怒气。
“老太太言重了,”陈妈妈斟酌着语气,“小辈们哪做的不好,您好好教就是。”
“是该敲打敲打了。”杨氏转着手腕上祖母绿的玉镯,“绿云的老子娘是什么人?”
“家生子,没有兄弟姐妹,家里跟着老祖宗打过仗的,太爷那辈时家人犯了大错,差不多都没了,就剩绿云爹这一支。”
多代家生子,没有族亲,没有兄弟,估计连户籍都没有。
杨氏手稳稳的接过陈妈妈递过来的茶,浅啜了两口,“如此贱婢,合该以儆效尤,拉出去杖毙了吧,也教教别人规矩。”
很快,纪府的西角门,两个粗使抬着一卷席子匆匆出了门。
他们并没有掩藏痕迹,有人偷偷去看,发现席子下隐隐渗着血,裹不严的地方露出一络青丝,玉白手腕安静地垂着,透着死气。
再一打听,老太太房里少了一个丫鬟,名唤绿云。
杖毙的阵势本来就比较大,惨叫声传了很远,尸体抬出去时又没避人,绿云的死,几乎是立刻传遍纪府。
纪居昕听到后身体猛的一震,闭着眼睛缓了半天才恢复情绪,哑然失笑。
他早就知道,在这世上,人命如草芥。
主子轻飘飘发了话,只怕所有人都记得今日心内惶惶,以后要更加小心做事,没几个人会惦记死了的绿云。
乱葬岗里,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吧。
☆、反应
消息传到雪香堂,李氏失手摔了心爱的铜胎掐丝蝶纹海棠手炉。
手炉‘啪’一声摔在地上,清脆的声音震的李氏浑身发颤脸色煞白。
她木呆呆盯着地上,眼睁睁看着手炉镂空雕花的盖子掀开,往前滚了几滚才停下,失声惊呼,“婆婆这是……在敲打我啊!”
她猛地一手拽住身边站着的王妈妈,双目圆睁声音尖利,“她这哪是仗毙个丫头提醒下人别忘了规矩,这是在明明白白打我的脸啊!”
“我昨日刚请绿云帮个小忙,今日她就急吼吼的把人打死!二弟妹前几天还从绿云那打听老太太的行踪,赏了一支三分的金镯子,老太太怎么忍了?别告诉我她不知道!”
“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的!这个老虔婆,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大家,她不中意我这个媳妇!”
“太太……大太太!”王妈妈紧紧搀住李氏,力度很大,箍地李氏胳膊生疼,她凌利的眼神杀过去,王妈妈生生忍住了满脸悲戚,字字揪心,“虽是在咱们屋里,说话也得小心啊!”
是啊……这是在纪家,不是在李家她的闺房,一点点不注意,话传出去……
李氏闭上眼睛,咬牙忍住了鼻里酸意,无力坐回软榻,“当初安哥儿还小,她让我安心照顾孩子,担心我累到没让我管家,我听了;安哥儿长大一点,才华横溢是全家人的骄傲,她要我看好守好,我听了;安哥儿病了,她说做母亲的比谁照顾都妥贴,孩子病能好的快,我听了……结果,我的安哥儿去了,纪家……我这个嫡长宗妇竟然一点手都没沾!我那么听她的话,也不过用这点好换来把那个扫把星赶出府!”
“我娘家说的有错吗?哪家的嫡长宗妇不掌家?她抵不过伦常压力,分了我一点管家权,转头就让夫君把那扫把星接过来膈应我!扫把星回来第一天,就故意打我的脸!”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就不该是太仓李家的人!不该有娘家!我就该是小门小户眼皮子浅不知礼仪的村妇!那样她就有理由为所欲为了!”
李氏低吼着,越说火气越大,顺手一掼,把小方桌上的茶点全部扫落,碗碟茶盏碎了一地。
听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再看一眼地上的碎渣,李氏气才顺一点。
王妈妈也没叫人,弯下腰亲自收拾起来。她年轻时就是做丫鬟的,这些事做惯了,麻利把东西收拾清,重新倒了杯热茶递到李氏手里,“太太消消气。”
李氏喊了半天口也干,喝了几口茶,把茶盅用力在桌上一放,吊梢眉高高扬起,眼睛锐利,“有那扫把星一天,我就消不了气!”
“看看看看,太太也知道,千错万错,都是九少爷的错,不是他突然回来,太太哪能碰上这糟心事?”王妈妈微笑着给李氏拍背,微丰的面容显的人和气柔软,李氏的怒气消了一大半,撇撇嘴,“他算哪门子少爷。”
“是是,奴婢说错了,”王妈妈做势打了下嘴,笑眯眯的把收拾好的手炉塞回李氏手里,“今年冷的太早,才刚十月,就离不得炭火了,太太还是紧着自己,别冻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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