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仪抬眸,看着朔回的笑颜,和他身后渐渐泛出绿色的青色竹林。
第二日,澜沧书院传回了消息,钟仪不日便去任职,同他当年的父亲一样,做个琴师。
钟仪和朔回一同前去,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朔回有些不悦。
钟仪心中隐隐担忧:他的紫色眼眸,实在是太耀眼了。
回来的时候,朔回露出有些孩子气的新奇表情:“那个书院,我怎么感觉很熟悉?”
因为那是你当年的书院呐。
钟仪眯着眼笑了。
朔回看着他笑,心中痒痒的,见四处无人,凑过去啃了一口。
两人晃晃悠悠的牵着手,钟仪宽大的琴师袍袖子成了隐匿的场所。
“去哪儿?”
“听说书啊。”
“?”
“你去了就知道。”
钟仪带着朔回左拐右拐,道:“这个胡同里面,有个姓白的老头,说书很厉害。”
朔回有些感兴趣:“说书?”他点点头。
很快到了几个月前的地点。
然后,空无一人。
钟仪驻足,风从身后吹来,他的衣角翻飞。
朔回疑惑皱眉:“这么破?”
钟仪轻声道:“好像,搬走了。”
那棵大树依旧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们,春天到来,这棵老树又重新焕发生机。
突然想起老头的话:“鄙人姓白,此为最后一次,再无惊人之唱。”
想起他狡黠神秘的微笑。
朔回向里面走了走,看见尘封的大台,破旧的门扉。
钟仪道:“我们回去吧。”
转身走了几步,朔回突然叫住他:“小仪,我们来过这里吧。”
!
心口似乎将要停止,溢出的东西让他浑身战栗。
“你,刚才叫我什么。”
朔回正蹲在路边看着一块牌匾,抬眸看他:“我们来过。”
钟仪笑着点头:“我们的确来过,不过,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几日之后,是个晴天,钟仪穿上丹青色的琴师袍,唇红齿白,墨发如瀑,清俊儒雅的气质十分出众,朔回简直移不开眼睛。
朔回收拾了行装,亲吻他的额头:“等夫君回来。”
钟仪红脸,瞪着他。
朔回好心情的大笑。
“放弃王位,会不会可惜。毕竟,那是你值得骄傲的成就。”
朔回轻笑:“世间,有太多我们放不开手的,但是和心中的无价之宝相比,它们就黯然失色了。”
他低头看着钟仪,低声道:“你就是我的珍宝。”
钟仪抬眸,眼中闪着亮光。
他们站在外面,雇来的马车很快来了。
钟仪目送着马车离开。
一切,不会太久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尾声
转眼就到了清明时分。 ( 。 )
安都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钟仪从书院回来,街上车水马龙,碰见了几个学生,少年们穿着整齐的学子衫,认认真真地叫他:“钟夫子。”
钟仪忽的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感,眼睛笑的亮亮的。
看着少年们挺拔的背影,钟仪想到了自己年少的时候,蓦然间升起了怀念的感觉。
今日书院里来了一封信,是傅三易寄过来的,钟仪微微讶异,没想到他还能找到自己的踪迹。
钟仪当即就在门口提笔回信,千叮呤万嘱咐,送信的人道:“放心放心,一定送到!”
钟仪笑了,乐不可支的模样。
回到家,老刘管家递给他一个食盒:“是……是韩王府的人送来的。”
钟仪皱了皱眉:“老刘。”
老刘管家抬起眼,小心翼翼道:“是老爷让人带过来的。”
钟仪不作声了。
片刻,嘀咕道:“他为什么不自己过来?”
老刘管家说:“少爷得同他说一声,您发话了,他一定亲自来。”
钟仪看了看老刘管家,老刘管家一本正经:“嗨,少爷,您信我。”
钟仪看着他,笑了。
回了房,洗漱后换了衣服,提着食盒去了花厅。
檀木盒子,打开,一阵清香飘出。
是青团子。
碧绿如玉,勾起回忆。
钟仪心思复杂,伸出干净白皙的手指,轻轻地碰了碰。
那一白色瓷碟子放着四个,钟仪拿起一个小的,咬了一口,绵软糯甜,再咬一口,糖豆沙馅儿流到了舌尖,混着青草香气。
钟仪坐在微微透着夕阳光芒的纱窗旁,丹青色的衣角落在了地上,站了些薄薄的灰尘,手拿着一个青团,整个人在微茫的阳光里似乎都透明了。
睫毛也是染上金边,目光出了神。
好像看见燕惠笑脸盈盈地端着一小碟青团子从花厅门口走过来,裙边随着步伐轻轻拂动着,温柔地叫他。
钟仪看着虚无,眼泪慢慢流出。
辰光一片。
北晋,晋安,皇城。
朔玉一身帝服,长身玉立,眉宇间尽是帝王的威严。
“你那日拂的可不只是孤的面子,怎可草草了结?”
朔回不置可否:“本王无意纠缠于此,今日前来,便是辞去爵位,做个了断。”
范文子微微一笑,抚平了身上一处褶皱:“亲王此话何意?您现在位高权重,手上握着的,可不仅仅是王位。”
朔回抬眸,心中洞悉他话中之意,淡淡道:“若是说那兵权,也未尝不可。”
朔玉转回目光,同范文子一碰。
朔回慢慢开口:“我只身去南楚,给我个明白身份,从此,与北晋一干二净。”
朔玉放缓了语气:“王兄又是何苦,你我兄弟二人本可共享太平盛世,如今却在这大殿之上谈论着此事。”
朔回道:“兄弟?”他冷笑:“只是去了趟别国,便暗地遣返了他,回来还搪塞一个女子让本王婚娶?”
“孤也只是为王兄考虑。”朔玉露出颇为无辜的神情:“想来是王兄被那南楚之人迷惑了心窍,才想出与男子成婚的荒唐事。”
“此事一点也不荒唐!”
朔回冷冷地看向朔玉,眉宇间尽是凌厉之色:“本王的事情,轮不到你插手!”
朔玉抿唇,显然是动了怒气,走到王位,猛地一掀桌案,东西稀里哗啦摔得粉碎:“若伯父泉下有知,怎会看得过去!”
朔玉一字一句,厉声道:“断袖之癖,丢了王室的台面!”
朔回瞪着朔玉,一脚踹开身前的紫荆鎏鼎:“谁在乎!”
他解开系在头上的王冠,扔在脚边,踢到朔玉面前,扬起下巴,笑了笑:“你最在乎的,不就是这个?”
朔玉和范文子看着他披散着长发大步走到了门口。
“叮——”
“喝!”朔玉一把拦过范文子,险险躲开。
一把绘着王室徽纹的匕首插在镀金柱上,入木三分。
朔玉回头看向门边。
门前的高大身影不带留恋地走了出去。
大殿之上,万人之上的人一阵沉默。
范文子走到了柱子边,用力拔出了匕首。
朔玉看他。
范文子单膝跪地:“恭贺皇上。”
朔玉有些苦涩的笑了笑。
范文子抬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朔玉:“亲王是多情种,既然执意要走,不妨成全。”
朔玉坐在金椅之上,幽幽叹息:“孤从年幼起,便看尽了皇室的纠葛腥杀,没想到,费劲心力寻回的王兄,也被孤逼走了。”
范文子皱起眉头,站了起来。
朔玉看着自己的手掌:“孤知道,怎么做朝廷更稳。”他收拢手指,握拳。
“只是,还是有些难言的苦楚。”
范文子走上前去,用手搭在年轻帝王的肩上:“皇上,这是你 必须要走的路,朔回亲王的权势延伸过快,于我们不利,就算他并未二心,亦是祸害。此番他来请求,就顺其自然。”
朔玉看着范文子,笑道:“不是你我算计的。”
范文子一脸清淡,有几分冷傲的气势:“自当不是。”
朔玉低低的笑了。
范文子叹了口气,转身。
不妨被人从身后搂住。
范文子感到肩上的人在沉沉地叹息:“纵使这么多年,孤还是不能如你一般。”
范文子默不作声。
又被他抱紧了些,不一会儿,他觉得自己肩膀处的衣服湿了。
“孤,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
空旷的大殿,雕琢的金椅,高高的镀金柱子,黑色的地面倒映着精心打磨的天花板,这么富丽堂皇的大殿之内,帝王搂着男人,将头埋在他的颈间,难得露出脆弱的神情。
钟仪提着竹篮,撑着伞,往墓园的方向去。
一路上都是低着头走路的行人。
淅淅沥沥的小雨飘着,冷冷的附在衣服上,散不去的寒气笼罩在呼吸之间,抬头,天上也是雾蒙蒙地一片。
灰败的景色,实在是让人心中更加难受。
钟仪跪在燕惠的坟冢前。
“娘亲,我很想你。”
“爹爹现在,应该过得还开心,前些时候,看见他了……算了,不说他了,娘亲,你知道吧,有的时候,还是无法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