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二说的是南楚话,钟仪听得懂。
他冷着脸,环视了四周——这是大将军的府邸。
拳头攥的紧紧的,他知道,自己现在到了任人宰割的处境,卫十给他送了绑,但是依旧带着脚链。
里面传来了卫一的声音:“把人带进来。”
卫二和卫十粗鲁地拽起钟仪,将近是扔的姿势,钟仪狼狈地跪在了地上,脸直接贴到了地板上,这么一冲一撞,原先好不容易清醒的头脑又晕晕乎乎了,好像要吐出来一样。
卫一示意,卫十走过去,拽住钟仪的头发,让他面对着上首。
朔回坐在高椅上,冰冷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
“就是这个人?”
“是的。”
朔回走到钟仪的面前,用南楚语道:“你叫什么名字。”
钟仪:“……”
朔回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钟仪:“……”
朔回阴冷地看了钟仪一眼,对卫二说:“是不是哑巴。”
卫二蹲下身,用力卡了卡钟仪的喉咙。
“咳咳咳——”钟仪俯下身剧烈地咳嗽起来。
卫十又抓住他的头,让他抬起头来。
朔回看了他一眼,脸色有些变化。
钟仪哭了起来,泪水从微闭的双眼里流出,湿润了脏乱的脸,他哽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怜。
一时间,偌大的房间里沉默一片。
卫一大吼起来:“亲王问你话,你他妈哭个屁啊!”
卫二道:“他听不懂北晋话。”
卫一瞪了卫二一眼,不作声了。
朔回摆摆手,示意他们将他带出去,冷漠地背过身,朝书案走去。
不料,却被人拽住了衣角。
“大胆!”卫十见了,一脚踢开钟仪的手。
卫一卫二也怒目而视。
钟仪道:“是我。”
他的声音很是温润好听,卫一微微敛容,用有些蹩脚的南楚话问:“刚才为什么不说。”
钟仪又不做声了。
卫一看了看朔回,朔回没有开口的意思,神色淡淡地看着。
卫一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直直地看向朔回,清晰地回答:“钟仪。”
朔回听到了,脑中似乎有一根十分细小的线连接起来了,于是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人,那人也正看着他。
卫一问:“在郧地做些什么。”
钟仪答:“地方官员。”
卫一问:“那天为什么来南门。”
钟仪:“……那位将军带我来的。”
卫一问:“那个将军他之前有说过原因吗?”
钟仪道:“只是说有些蹊跷,要带人看看,我自告奋勇,便一道去了。”
卫一点了点头,看向朔回:“亲王,您看……”
朔回却似乎是有些出神的模样,突然开口道:“把他的脸和手都洗干净。”
卫二疑惑地看着朔回,朔回却不打算明示。
卫十便端了一盆水,当着朔回的面,准备擦洗钟仪的手。
钟仪低声道:“我自己来。”
卫十同意了。
清水变成了污水,一张出众的面容一览无余。
朔回似是怔住了,轻声道:“站起来。”
钟仪看着他,忍住腿部疼痛,站了起来,高挑偏于清瘦的身材。
两人对视。
卫一卫二卫十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朔回仔细看了看,淡淡地点了点头:“将他带下去吧,好好看守。”
卫二和卫十便将钟仪押了下去。
待他们走后,卫一问:“亲王,您觉得,那人的话是真的吗?”
朔回又恢复了平日沉稳的模样,道:“假的。”
卫一:“……他为何说谎,不怕我们——”
朔回道:“好好看着他,以后再审问。”
卫一道:“是。”
☆、第一百一十一章 黑暗
晋宋联军攻破了郧地城!
这个消息如同躁动的火星,一下燃烧了整个南楚大地、所幸的是,北边戍守的十分牢固,纵使过了将近一个多月,依旧是抢夺战,天替是个不大的城池,如今成了块烤在炭火上的大肥肉。
就算是北晋好不容易抢到手,还没有捂热乎,又被阚元阁那批精英军队给夺了回去,几番辗转,两方暂时休战,成了对峙局面。
南楚,希宫,陈店。
此时,大殿上一片死气。
谁都不敢开口——郧地城的失守,本就是令人丧气的了,失守的原因,更是让人无脸再提。
孙望亚叹了好几口气,耷拉着有些衰老的面容,不出声。
陈迪说了一番话,曲沧低低地应了,也未作评价,这次失利,对南楚的打击有些大了。
陶和志扫了扫四周,无人发话,斗胆上前道:“王,愚将认为,因为北方他们并未取得好处,如今敌军占了我郧地,会有两种路线。”
他抬头看了看曲沧,曲沧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
陶和志咳咳嗓子。
曲沧端坐起来,道:“请陶将军细说。”
陶和志觉得被曲沧重视了,才朗声道:“其一,会向北方进军,与北晋军汇合——然而,此行耗费过大,且困难重重,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其二,会兵分两路,一路向南,一路驻守在郧地,等待后续部队,休养生息;其三,兵分三路——然,愚将认为,此举可能性最低。”
曲沧点头。
陶和志道:“最有可能的是第二种,王需等待东丹军的抵达,只有联手,才可以击败晋宋联军。”
陈迪淡淡道:“东丹军实在是傲慢,到如今竟然还没有到达希宫。”他看了看,目光盯着一个挺直峻拔的深紫色背影上:“看来,王大人的功夫还是不到家啊。”
王散因依旧目视前方,看都没看陈迪一眼。
孙望亚捋了捋胡须,慢悠悠道:“陈大人自然是非同凡响之人,只是不知商定协议之时,怎的也没有发现纰漏?要是老陈大人,可万万不会同我这老眼昏花之人这般糊涂啊。”
陈迪最不满别人用他父亲来压他,遂不做声。
曲沧无意听他们缠斗,道:“众爱卿皆是为国操心之人,本王深感欣慰,然,东丹军迟迟未到,实在是令本王头疼,望诸位回去多想想,以解南楚燃眉之急。”
散了场,曲沧唤来王贺,道:“逊衡,其他的西宋眼线可都拔掉了?”
王贺将书卷递给他:“全部理出来了,如今已经押送到天牢。”
曲沧接过,当看到甚至有隐藏在陈店将近五十年的人,不免寒心。
他冷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纵使是我南楚损失了良将军士,暂时丢了郧地,但是将这些狼心狗肺之徒捉拿归案,不再祸害内廷,也算是件好事。”
王贺叹息,道:“如今郧地被夺,的确是棘手。”
曲沧拉过他,将头埋在王贺的颈窝处,低声道:“就算东丹王没有眼力,不来增援,本王也不会坐以待毙!”
曲沧道:“逊衡,替我安排,八月初,本王便御驾亲征,亲自去西面会会他们!”
王贺看着曲沧有些憔悴的面容,心中微微担心,然而,终是点了头。
回到了府邸,王散因径自脱下了官服,**着匀称修长的躯体,打开衣柜,准备换身简便衣服。
不料祝纹刚好推门进来。
“啊。”
听到祝纹微微的惊呼声,王散因回头。
门立马阖上了。
静默了片刻,祝纹道:“散因,可是换好了?我来同你商量件事情。”
王散因应了。
祝纹轻轻推开门,只见王散因只宽宽松松地穿了件长袍,衣带松散的系着,露出一大片胸膛,只觉得脸上发烧。
王散因走到床边,侧躺着,一双如寒星般的眼正盯着祝纹:“是伯父伯母来了信吧。”
祝纹关了门,点头道:“过几日要去东丹探访他们……”见王散因沉了脸,连忙道:“其实,也是帮一个友人脱身。”
王散因示意他继续说。
祝纹道:“当初在安都,结交了一位儒士,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是很谈的来——直到后来,偶然见才知道他是白府的二少爷,名叫白廷。”
王散因脸色依旧沉了下来。
祝纹有些紧张地走近了几步,坐在了椅子上看着他,道:“他曾经提起过他的三弟,性格乖张跋扈,为人傲慢不羁,白老爷便将他送去东丹他母亲那里管教,前年回来一次,他以为他三弟脾性已改,不料,此次同他去东丹,竟然被困住了。”
王散因有些兴趣,好整以暇地道:“难不成他三弟设了套?”
祝纹面色有些发白:“他……他打断了白廷的腿,将他囚了起来。”
王散因:“……”
王散因慢慢坐了起来,道:“那你是如何得知?”
祝纹道:“大概有一年多了,他尝试了很多次,每次被发现都会被暴打一顿,我是今天才收到这封信的。”
王散因接过那封信,拆开,竟然是一封血书。
纵使是王散因,看了信上的内容,脸色也微微变了。
王散因皱了皱眉,道:“他这个三弟,倒真是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