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既明这个长官不走,底下的人也不敢走,直到夜色深了,小胡子等人忍不住来催苏既明:“天色都这么晚了,苏大人还不回去吗?”
苏既明见几人在门口候着,愣了一会儿,便知道他不走这些人也不敢回家。他揉了揉眼睛,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过会儿就走了。”
一名笔吏问道:“苏大人在办什么?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
“我快办好了。”苏既明为求稳妥,都是自己办的,“我想早点把卜天的案子结了,过两天就行刑。”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小胡子第一个反对:“苏大人,这案子还没审清楚呢,兴许还有同谋没抓到……”
苏既明不耐烦道:“我不是说了么,不要再牵扯到更多人了,这些苗人、越人都很团结,如果牵扯更广,引起他们全寨造反,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早点结了案子,杀鸡儆猴,那些惴惴不安的人也好早日安定,不再起贰心。”
小胡子道:“可那乌蛮人的事情都没问出来呢。万一这一年里卜天去了儋州,勾结乌蛮族作乱,不弄清楚就草草结案……”
苏既明把笔往桌上一拍,阴森森道:“我就是从儋州回来的,卜天若与乌蛮人有牵扯,我会不知道?还是你怀疑,我也参与了谋反?”
小胡子吓了一跳,哪里敢怀疑苏既明呢,连连道歉,却还是不甘心地最后挣扎着:“可是,万一不是这一年里,而是卜天早就跟乌蛮人勾搭上了……”
苏既明深吸了一口气:“我说,没有!卜天根本就不认识乌蛮人!”
“那那个乌蛮人为什么要救卜天?”
苏既明翻了个白眼:“他脑子有病!”
众人对于毫不讲理的长官简直瞠目结舌。
然而魏琼都说了此案全权交由苏既明办,苏既明下了命令,虽说仓促,众人不敢违抗。直到夜深了,苏既明将各项文书做完,才打着灯笼回去休息了。
☆、 第十七章
翌日上午,苏既明便带着认罪书去密牢找卜天。昨天他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他替卜天写好了认罪书,只要卜天画押,这案子就可以结了。
去的路上,苏砚问道:“这卜天会老老实实画押吗?”
苏既明笃定道:“会。”
自从那批试图救援卜天的乱党被苏既明设套抓住之后,卜天就已经绝望了,他和苏既明有一个目的是共通的,那就是不想再牵连更多人。只要从这一点下手,想必卜天能够老老实实画押。
小胡子嗤了一声:“哪里怕他不画押,抓着他的手按一个就成了!”
苏既明看了他一眼。他自己是没有严刑逼供的习惯的,不过小胡子说的也不失为一个方法,总而言之,现在他只想快点把案子结了,把羲武这尊大佛请走。
卜天的镣铐已经解了,如今不需要再对他严刑逼供,牢房的铁门锁着他,也不怕他出什么幺蛾子。他正坐在牢房的墙角发呆,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苏既明带着人过来了。卜天立刻露出了仇视的眼神——他的同伙被抓,他已经知道自己上了苏既明的当,对他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被铁栅栏阻碍,他一定会扑上来把苏既明撕得粉碎!
苏既明走到牢门口站定,将准备好的认罪书从缝隙里递进去:“你看下吧,只要你在认罪书上画押,你的案子就结了,你也不必再吃苦受罪。”
卜天慢吞吞地挪过来,拿起认罪书看了一遍,问道:“我要是认罪了,我的兄弟呢?”
苏既明很坦然:“那些人都犯了死罪。但,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认罪,我不会再让更多人被连累,你们的父母孩子,我都会派人妥善照顾。”
卜天恶狠狠地瞪着苏既明:“我们这几十号兄弟,都得死?”
苏既明叹气:“如果不是你带他们造反,他们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但你放心,覃春已经失势,朝廷派了特使来治理岭南,老百姓都会过上好日子的。”
苏既明的话卜天根本听不进去,他始终瞪着苏既明,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狗官!如果不是你,我那些兄弟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苏既明失笑。若不是他使出如此计策将乱党主力缴获,卜天以为那些人能够始终逍遥法外吗?朝廷对乱党如此痛恨,只怕会乱抓一气,就像小胡子出的那馊主意,恐怕弱妇孺都不会放过。但他懒得跟卜天解释,只道:“如果不想再连累别人,你还是老老实实画押吧。”
卜天挪到牢房门口:“把印泥给我。”
苏既明将早已准备好的印泥递进去,目光怜悯。只要卜天认罪画押,他打算明天就将卜天等人处死,以免夜长梦多。因此,今天是卜天的最后一天了。
卜天慢吞吞地伸出手,眼看就要碰到印泥,没想到他突然如闪电般变换了方向,猛地抓住牢门往里一拉——牢门开了!
卜天一个箭步跨出牢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站在牢门口根本来不及反应的狱卒的佩刀,狠狠朝着苏既明劈了过去!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谁都没有想到牢门竟然没有锁,苏既明完全傻了眼!
还是站在苏既明两侧的苏砚和张希汶最敏捷,苏砚尖叫一声扯着苏既明往后退,张希汶伸手去抓卜天,然而他们的反应也已经有些慢了,苏砚只来得及把苏既明拉开些许,而张希汶则将卜天的手推偏了些许,锋利的刀刃还是狠狠割破了苏既明的皮肉。
苏既明痛叫一声,从下巴到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鲜血喷涌而出!
卜天这一刀本是朝着苏既明脖子砍的,一击失手,他还不罢休,举刀狠狠朝着苏既明心口捅去!
苏既明倒在地上,无路可退,瞳孔剧烈收缩!
“公子!”苏砚惊呼,飞扑到苏既明身上,不管不顾地要为他挡下这一刀。幸而这一刀并没有能够落下,张希汶一脚将卜天手中的刀踹飞出去!
狱卒们终于醒过神来,冲上去想要制住卜天,卜天跟疯了似的不断攻击苏既明,却被重重人海挡下,再难以得手。
“公子,公子你怎么样?!”苏砚看着苏既明的鲜血不断从伤口中涌出,急得快要哭了,“来人啊,救救我家公子!”
苏既明何曾受过这样的伤,痛得神智都模糊了,想要按住自己的伤口,却只摸到满手黏腻的鲜血。
卜天虽然被拷打得满身是伤,却异常勇猛,与狱卒们激斗起来,只是他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连连败退。他自己无路可逃,临死之前只想拉苏既明这个狗官给自己陪葬,不管不顾再次扑向苏既明,却被一名狱卒一刀穿胸!
“啊!!”卜天大吼一声,目光不甘心地死死地盯着苏既明,却难以再近一步。
那名狱卒猛地将刀拔出,卜天胸口的鲜血喷了出来,浑身抽搐着倒了下去。众人立刻冲上来将卜天牢牢压住。又有数人涌来,抱起受伤的苏既明往外跑。
伤口的疼痛像是要将苏既明撕成两半,血液的快速流失让苏既明体温骤降,被人送到府衙里的时候已经昏昏沉沉。
卜天一心想置苏既明于死地,那一刀下手又快又狠,是奔着将苏既明脑袋砍下来的目的出手的。幸而有苏砚和张希汶及时相助,虽没砍到要害,但苏既明也受了重伤。刀锋从他的下巴一直砍到胸口,他身上原本就没多少肉,伤口几乎深可见骨。
大夫提着药箱赶来为苏大人治伤,揭开苏既明的衣服,黏着在伤口上的衣服扯下一些皮肉,苏既明惨叫一声,差点痛得昏死过去,然而很快又痛清醒了。
“我的脸怎么了……”苏既明虚弱地问道。他的下巴也伤了,痛得整张脸都麻木,做不出什么表情。重伤之下,他竟然还有心情关心自己是否破相,是否变得有碍观瞻。
大夫小心翼翼地替他的伤口上药,安慰道:“苏大人,没事,下巴上小小的伤口过几日就好了。”然而胸口上的这道伤才是真的大伤,若是感染,只怕要伤及性命。
几名狱卒都跟来了,苏既明趁着自己还有力气,一边任大夫医治一边审问狱卒:“为什么卜天的牢门没有锁?”
狱卒们忐忑道:“刚才我们在他身上搜到了牢门的钥匙,是他自己把门打开了……”
“钥匙怎么会落到他手上?!”
狱卒们你看我我看你,一个表情比一个茫然。
管钥匙的老刘头哆嗦着站出来:“我、我也不晓得,钥匙一直挂在墙上,我在那边守着,什么时候少的,我真不知道。”
“你可曾离开过钥匙?”
老刘头颤声道:“有人来探监的时候,我引人进去,才走开一会儿的。昨天早上关卜天的钥匙肯定还在,因为我早上数过,后来就不晓得什么时候没有了。”
“昨天到今早有谁来探过监?”
几个狱卒们又是一阵互看,最后才小心翼翼道:“昨天下午苏大人您来了一次,此外就没有别人了。”
苏既明皱眉。卜天的一众同伙都被转移到密牢了,昨天他为了写结案书带人去密牢探过一次监,身边带的人除了苏砚之外就是魏琼给他的那几个侍卫了。苏砚是不可能,如果这几名狱卒没有撒谎,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张希汶等人偷偷取了钥匙给卜天,二是狱卒里混入了乱党,监守自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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