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明白生命之永恒于他而言不再真实,现在的他,只想有始有终的爱一个人。
容玖看向童简鸾的眼神愈发的温柔,其中隐隐带着一种怜惜。
只是他不自知罢了。
但当童简鸾抬起头往容玖这边看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又恢复波澜不惊,克制,守礼,更像君臣。
“看我干什么?”童简鸾嘴巴丝毫不留情,“就算我自知俊美无俦,可我这秀色真不可餐,来,吃。”
苏谢,张显,沈良弼和何保保坐在旁边,看着两人不知廉耻的秀恩爱,露出一脸被雷劈的样子。
童简鸾看到他们的表情,很是高兴:“看什么看呐,喜欢就自己去找个。”
张显将调好的碟子推给苏谢,“我记得你喜欢重口一点的,你尝尝合适不合适。”
他声音中带着小心翼翼,与苏谢分别的时间比相聚的时间长,纵然幼时的那点情谊不知道如今剩了多少,苏谢长期在外征战,身上的杀伐之气甚重,张显在御史台做的威风八面,对于任何人都可以毫不留情,皇帝都不例外,但苏谢是例外。
苏谢没有动那个碟子,只是自己拿了碟子,然后调制酱料,对张显的动作熟视无睹。
张显有些尴尬,却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表情或者说什么话,只是神色有些黯然,他将那个碟子挪回自己的面前,食不知味的把那笼包子给吃了。
着实浪费食物。
何保保和沈良弼倒是相谈甚欢,沈良弼前一段时间迎娶娇妻——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子,哪怕中间经历了许多波折,但终于修成了正果,心中仍旧高兴。
所以他一口气吃了两笼包子,没有点自知之明,吃撑了。
何保保在抱怨,因为不需要回避什么,便有些直白:“近日你小舅子是不是有点闲了?”
沈良弼听了吓了一跳,听出了这位有权有势有人的总管的言下之意。这位年轻能干的丞相纵览全局,放眼天下,是万万想不到自家小舅子会去缠这位的,迟疑了一下,才说了一句:“大约是春天来了吧。”
这本是一句戏言,沈良弼知道李锦程的性格,但凡看上什么,总归不会放弃,十头驴都拉不回来,他便想着不如玩笑话试探一番,如若这位有意思,也不枉一桩美事。
适时何保保手中的筷子夹着东西,闻得沈良弼的话直接一抖,东西掉在了桌子上,食欲一下子没了,何保保沉着脸道:“相国这话说的,相国新婚燕尔,与令夫人琴瑟相鸣,可也不要忘了这位小舅子至今孤身一人,看着着实不好,不如娶个好姑娘上门,你弹琴来我唱词,免得大好春-光都浪费了!”
沈良弼吓了一跳,“是了是了,此事定会上心。”
何保保脸色这才好一点,童简鸾定睛看了一会儿,把头又扭回来。
这顿饭因为是童简鸾提起要请的,所以最后结账的也是他。
几人之后乘马车往城外去,本身相约出来也为踏青,顺便聚一聚,拉拢感情。
苏谢对童简鸾做了个手势,童简鸾跟容玖低声说了一句,最后苏谢和童简鸾坐到一辆马车上,而沈良弼、何保保还有容玖到另一辆上。
他们几个武功都不错,暗中又有侍卫保护,所以明面上没带什么马夫之流,苏谢和童简鸾坐在座驾上,开始赶车。
苏谢向童简鸾提了一个请求,他自请去长干,想要在那边当个戍边将领。
“望陛下准许。”苏谢声音坚定。
“为什么?”这是童简鸾十分不解的地方,“便不以朕自称,我只当你是朋友便直言,说实在的,你好不容易立了军功,何必这时候去边疆吃苦?”
“西蜀才收服,太子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流亡,我想去那边,守卫华朝。”苏谢说的大义凛然。
“说实话。”童简鸾一针见血指出,“你之前一直没提出,我看你当个赋闲将军当的好好的,怎么忽然有这个想法了?”
苏谢闻言愣住,良久,苦笑一声,“我这次回来,苏家成了安国公府,全家其乐融融,有我跟没我,我看不出丝毫差别。就在前两天,我见到了长大的外甥,他现在四岁,并不认识我,我对他说我是他舅舅,他便拿石子砸我,哭着说是我害死了他的娘亲,叫我还他娘亲。他哭的上不来气,父亲他们当时寻不着人心中着急,闻声而来二话不说……”
苏谢话在这里顿住,手握成拳,青筋暴起,太阳穴鼓起突突,心中悲愤要溢出肺腑,却最后在呼吸中平复下来。
童简鸾看了他一眼,苏谢的神情十分落寞,然而也有了一丝释然,那是一种再也没有牵扯的漠然,大约对这个家族真的毫无留恋,才会让他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何必为这些事难受。”童简鸾开口。
“难受?或许以前会,但现在不会了。”苏谢不羁的笑,“北疆三年行军生活,条件艰苦,大漠里的日子不好过,缺水,缺食物,我开始去的时候不习惯,后来却爱上了那个地方。”
童简鸾听他回忆。
“以前只是听闻‘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到了那边才能真正的体会到这十个字里包含的波澜壮阔。那一次被敌人诱入陷阱,不足千人并肩而战,和沙狼骑兵对抗。身边的一个一个倒下,好像永远都杀不完的敌人,永远都看不到尽头的沙漠……最后剩下来也只有十几个。”苏谢道,“杀敌的时候血染整个沙漠,太阳落下,月亮升起,好像整个世界都寂静。那之前我一直处于一种焦虑浮躁的状态,之后忽然就安静了,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所以呢?”童简鸾问道,“你认为你这是回到你该回去的地方?”
☆、 第82章 厮混
“锦绣衣裳白玉楼,最繁华时最忧愁。而今一旦全抛却,与君同做少年游。”苏谢喃喃道,“繁华时候最忧愁,一旦全抛却,不复少年时,轻骑护得千金裘。”
“长携手,天地久,到白头。”童简鸾接道,看着苏谢的眼睛全然包含着伤怀,“你怎么就是走不出来呢?”
“无人长携手,不期天地久,共谁到白头。”苏谢嘴角上扬,“此身只愿,心在天山,身老长干。”
童简鸾怒其不争,哀其不幸,苏谢的家人和苏谢的竹马在这件事上给他的打击太大,以至于他将战争和戍守边疆当成了归宿,纵然使他扼腕叹息,却也不能越俎代庖,驳回苏谢的决定。
“陛下。”苏谢忽然叫住童简鸾,“臣还有一事相求。”
他既以陛下相称,那便是以臣子的身份求这件事。
“你说。”
“臣若战死沙场,不求封侯,不求世袭爵位,臣请陛下到时候将臣的封号除去,安国公府的名誉也撤去吧。”苏谢笑起来,“臣在此拜谢陛下。”
他说着就要在行进的马车车辕处下跪,童简鸾一声“吁——”拉扯缰绳将马车停下,后边的马车见前方的车停下也跟着停下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下车往前奔来,只看到苏谢的动作。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童简鸾答应了他。
用在世的利禄以报生养之恩,剩下的,就不要再肖想了。
苏谢终究不是没有怨的,只是他不屑于将自己的余生去将矛头转向这些人。身为将军,金戈铁马,护我山河,天下之任,丈夫之肩。千载过后,史书留其名,何必在意那些不在意自己的人。
张显心中惴惴,一张无比端正的脸,皱着眉,额头形成川字纹。
但他没有说什么,苏谢的眼神也再也没有放在他身上。
何保保的眼神在容玖身上驻留过,终究没有留太久。
剩下的路,容玖和苏谢换回来位置。
但两人并没有说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容玖和童简鸾拉一根缰绳,最后两人的手重叠到一块。
童简鸾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容玖怡然自得,没什么事的人一般。
一行人很快到了城外的庄子,庄子的马厩有几匹马,苏谢的视线触及那几匹马时,顿时爆出光芒。
“西域汗血!”苏谢激动的话都说不清楚了,只是绕着马匹连声称赞,“好马,好马!”
“送你一匹,挑吧。”容玖笑道。
苏谢听了倒也不推诿,落落大方的绕着四匹马看,其中一匹对他显然比较亲近,眼神澄澈,鼻子喷了个响声,头就要往那边蹭去。既然郎有情妾有意,容玖当然愿意做个顺水人情,虽然那匹马他也喜欢,曾经想过要留着,不过成人之美更好,便让弼马温将成套的马具交于苏谢手上。
剩下的人各自牵着和自己秉性相投的马匹上去,容玖一句“你们先走吧”的话音还没落,苏谢便双腿一夹马腹,马儿通人性,撒蹄狂奔,疾驰而去。
张显见状急忙上马,牵过缰绳,手上动作不停,也跟着前面的人跑去。
沈良弼和何保保显然并不想影响别人交谈,便不约而同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去。
剩下一匹马,两个人,童简鸾睨了容玖一眼,“怎么分配?”
“你不会骑马。”容玖答非所问。
“我会。”童简鸾前世又不是没去过马场,更是赛过马赌过钱,有一次还当输的裤子都差点当掉。
“你不会。”容玖坚持,继而笑道,“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