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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驸马爷 (春溪笛晓)


  谢则安觉得谢大郎这坚定不移的模样儿很不妥,悄悄去和谢季禹、谢望博商量。谢望博说:“你小子可真忙,先烦恼完你妹妹的婚事,又烦恼你哥哥的婚事。”
  谢则安幽幽地看了谢望博一眼。
  莫非谢望博就是带坏大郎的?
  谢望博已经四十来岁,没有娶妻,光棍一条,做什么都很洒脱。
  一瞧谢则安那小眼神儿,谢望博马上明白他的想法。谢望博冷笑道:“你小子想什么呢?每个人想不想成亲都是自己的事,别说你不是他爹,”他扫了眼谢季禹,“就算你是他爹,你也管不了。”
  谢季禹:“……”
  谢季禹最近也很烦,一个儿子当了驸马,一个儿子不肯成亲,他这个当爹的真是愁白了头。偏偏赵英不放过他,把接待西夏使者的之任务给了他。他一个工部尚书,哪有管这些事的道理?
  朝中已经传开了,都说他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性。
  再进一步是什么?宰相的副职,参知政事。四十岁的参知政事,虽不是没有,但绝对少之又少。
  谢季禹原只是想护一家老小安逸度日,接掌潼川谢家、出任参知政事等等,都是他从未想过的事。
  他越来越无法参透赵英的想法。
  谢季禹说:“三郎,我会和大郎谈谈。”他看着谢则安,“东宫那边的事你要多上心点,别再让那边出现第二个你五哥那样的人。”
  谢则安心中一凛,点了点头。
  谢则安给了戴石几天时间,让他去把姚清泽其人查个清楚。姚清泽在他们那边还挺出名的,戴石没花多少功夫就得到了不少消息。姚清泽自幼聪颖过人,三岁时有人刻意为难他,指着同笼的獐和鹿问他:“那只是獐?那只是鹿?”姚清泽答道:“獐边是鹿,鹿边是獐。”在座的人无不称奇,姚清泽的才名也传开了。
  姚清泽自幼长于佛寺,由于赵英废了先帝对佛道两家的种种优待,对僧人和道士征收比百姓略重的税收,寺庙中的日子极不好过。姚清泽与主持是忘年交,提出了许多改善佛寺“经济状况”的想法,最后竟把佛寺当成了自己练手的地方,把它改成了类似于“佛家旅游风景点”的去处。香火旺不旺不知道,往来的人却总免不了上去看一看,有些会住一宿,有些则会吃顿斋饭,或多说少都给他们付点小钱。
  那时候姚清泽才不到十岁。
  等姚清泽再年长些,已能组织僧人给周围百姓施粥、义诊、写家书。那一带的人大多喊他一声“小圣僧”,对年纪极小的他崇敬有加。
  而姚清泽笔杆子了得,随僧人走山过海时见着什么奇事异事不平事,难免要写个文章抒发一番,过去的著述洋洋洒洒过万言。
  戴石细心地把姚清泽的文章收集了回来。
  谢则安看完戴石带回来的资料,不得不感叹世间奇人无数。姚鼎言父子俩的言行简直都不想这个时代的人,瞧瞧姚清泽这位“小圣僧”做的事,明明是先帮寺庙转了个盆满钵满,回头做点“慈善”,形象顿时高大了。这能是这时候的人想得出来的吗?
  再看姚清泽的文章,统统都不是老八股,反倒像他自己的见闻录,可以当一个个有趣的故事来看。
  这样的人或许是赵崇昭最喜欢留在身边的那种,有趣而不荒诞,认真而不古板。
  谢则安顿了顿,把姚清泽的文章收进袖袋。
  姚清泽是姚鼎言教出来的,姚鼎言的满腔抱负,姚清泽耳濡目染之下应当也非常了解。若是姚清泽和赵崇昭交好,日后必然会影响赵崇昭对新法的决议。这样一个人接近赵崇昭,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若是从前的赵崇昭,谢则安还有把握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谢曦姚清泽。可赵崇昭虽然还没真正成长起来,却也渐渐聪明了,不是他三两句忽悠就能改变主意的“胖子”了。
  留在赵崇昭身边的人越聪明,越危险。
  另一边,姚清泽对谢则安也有了相同的评价。
  姚清泽说:“难怪父亲说谢三郎是个变数,他的立场实在不好捉摸。”
  座中有一中年人,闻言神色阴郁,哼道:“此人油腔滑调,也就奉承功夫一流,根本没什么能耐。”
  这人是沈敬卿,姚鼎言曾给他争取来入东宫的机会,他却惹赵崇昭不喜,被赵崇昭嫌弃地赶走了。
  姚清泽心中对这人十分鄙夷,面上却笑道:“坏就坏在他奉承功夫一流,太子和他亲如一人。”
  沈敬卿说:“那倒不是,这几年我一直盯着他们。从前两年开始,谢三郎与太子的情谊其实已经淡了,平日里他们依然往来如初,实际上谢三郎却没再插手东宫诸事,太子遇事也不会再和他商量。”
  姚清泽一挑眉:“哦?”
  沈敬卿说:“他们的关系应该已经大不如前,要不然也不会出个谢曦,更不会出那桩老虎入城的祸事。”
  姚清泽点点头。
  沈敬卿对谢则安敌意极深,口里对谢则安不屑至极,心里却还是将谢则安摆在很高的位置。瞧,他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要是谢则安出面,谢曦这种小人根本没有上蹿下跳的机会”吗?
  沈敬卿气量狭窄,能力却是有的,姚清泽面上不露声色,淡笑说:“那我倒要好好结识一下这位谢三郎。”
  沈敬卿拿不准这是姚清泽自己的意思还是姚鼎言的意思,没再多话。
  姚清泽说好好结识,那就是真好好结识。他屡次主动上门拜访谢则安,并相约同游。
  谢则安有心了解了解姚清泽,倒也不拒绝。
  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相熟。
  姚清泽过去恃才傲物,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遇上能和自己比肩的同龄人。心中虽对谢则安怀有警惕,一起出行时却颇为痛快。试想一下,对于同一件事物的评价,你说出上句,对方就能马上接下一句,交流起来该是多么痛快?
  姚清泽暗想,这样的人若是能拉到新法这边来是最好的。
  了解了谢则安对天下财政的一些看法后,姚清泽觉得这事还是能做成的,因为谢则安的许多想法都与他和父亲的新法不谋而合。
  心中有了计较,姚清泽与谢则安往来时便时不时地给谢则安透露一些姚鼎言的新法。
  谢则安早年已看过姚鼎言的万言书,姚清泽一开口他立刻明白姚清泽的用意。
  谢则安苦笑不已。
  这家伙果然是他父亲的忠实拥护者。
  新法是有好处的,这个许多人都看得出来。只是任何新政策都不是万能的,要是不能因地制宜地调整,一味由上至下地“下达任务”,只会变成各地“做指标”、“冲政绩”的恶政。
  谢则安头疼不已。
  他一小老百姓,哪操心过这种事?他不想当操刀的人,但眼睁睁看着别人拿起刀要落下,他又不忍旁观。
  恶政猛于虎啊。
  若是赵崇昭真能记住老虎入城的教训就好。他日后是一国之君,一动念,底下必然投其所好。
  到时赵崇昭支持新法,那为了圣心、为了政绩、为了年终的考核,底下的人都会不顾当地情况推行下去,不管人家需不需要,直接把“政治任务”分到每户人头上。这样的事儿古往今来都不少,到时怨声载道,民怨迭起,这笔数算到谁头上?
  要么赵崇昭死撑到底,硬扛着支持姚鼎言,自己吞下这个果;要么赵崇昭为之动摇,弃用姚鼎言,废掉新法。
  真到了那个地步,恐怕很难收场。
  谢则安又一次把自己关在书房很久。
  谢则安出来时晏宁公主已经去和李氏说完话,见谢则安神色如常,晏宁公主问:“怎么啦?”
  谢则安笑了笑,说:“没什么,做了个小决定罢了。”
  晏宁公主顿了顿,没再多问,而是说:“小妹对昂弟也是喜欢的,毕竟天底下能像昂弟那样纵着她的人那么少。裕皇叔脾气好,皇婶也是和气人,就是不知道昂弟的想法如何?”
  晏宁公主还有一个考虑,像赵昂这样出色的皇室宗亲,要是能让他站在赵崇昭这边自然是最好的。谢小妹从小由谢则安亲自教导,想法与寻常女子极不一样,她若能和赵昂在一起,赵昂将来必然是赵崇昭——更是谢则安的一大助力。
  这样的想法晏宁公主不敢明说,她心里极为矛盾,一方面,她想与谢则安不那么亲近,免得自己去后谢则安伤心难受;另一方面,她又不想把自己处处谋算的心思全摊在谢则安面前,怕谢则安日后只记得自己是这样的人。
  晏宁公主忍不住望向谢则安。
  谢则安哪看得出晏宁公主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他说出自己的实验结果:“那小子啊,”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大舅哥你早说你同意嘛,我早叫人上门提亲了‘,这没脸没皮的混小子,也不知像谁。”
  晏宁公主抿唇一笑:“我觉得我知道他像谁。”
  谢则安坚定地否决:“反正不是我!”
  晏宁公主被他的不打自招逗得直乐。
  谢则安见她精神不错,放下心来,淡笑着说:“我去东宫一趟。”
  晏宁公主原想问点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站在原地目送他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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