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你先不要同宫主提起,恐是天一教设的局,待我查清楚,再向宫主禀明情况。”
那暗探眉头一皱,已知这红衣上者是要抢他的功劳,但也只得应下来,朝他双手抱拳,刚要离去,谁知背后有人,剑从肺叶穿刺而过,瞬间胸前染红一片。
那人出手极快,他来不及说一句完整的话,只抬手指向宋颜,一双眼惊恐而绝望:“你……”
宋颜后退一步,心下已有个大概,无辜做了替罪羊,他也无奈,但当务之急,还是保住性命要紧。
那人的武功路数十分奇怪,不像中原人,使剑虽然快狠准,但似乎知道宋颜比暗探难对付得多,从腰间抽出另一副东西,柔软如丝,因为至薄,所以极为锋利,可大晚上的,肉眼却又难以察觉。
风,脚下步履生风,但命悬一线。
堂堂望川宫红衣上者,被西域的无名小卒追了数十里路,身上伤痕遍布,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失血而亡。
他纵身一跃,借着轻功极好的优势,轻轻踏在古树冠上,竟还有力气去笑:“来者何人,为了小和尚,要灭我口的,一定不是天一教。”
四下无声,他呼吸有些急促,也只能赌这一回,输了,便是一条命。
“兄台,出来罢,你派人在前头对我赶尽杀绝,自己在后头看,又有甚么意思?”
只见前面那人收了细软的利器,恭恭敬敬退到一边,过了许久,才从黑暗中走出另一个人来,宋颜仔细去看,那人的腿脚不大好,似乎曾经受过很重的伤,脸上蒙了一层黑巾,根本看不出样貌来。
那人哈哈大笑,然后对着宋颜的方向道:
“秦二公子,宋颜上者,阁下的每一个身份都能呼风唤雨,居然还会怕我取你性命么?”
宋颜伸开双手,缓缓落地,虽然一身狼狈,也不忘展开折扇,风度未失:“我的命值甚么钱,阁下图谋的大事才要紧。”
“非我图谋,我只是与人办事。”
宋颜心下一惊,回想到前些日子江湖上传言,源自塞外的神秘组织,不觉手心发凉,饶是他身经百战,也觉得这回难逃一死了。最恐怖的是,他多年以来的秘密,竟被那人从容不迫一语道破,这个组织的力量,或许远非他所想象。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那人左腿明显受了伤,而且是陈年旧伤,一步一移地走过来,用剑指着宋颜,声音中有着森寒的笑意:“你跟我讲条件?”
宋颜也受伤,可怖的新伤,如果现在除去衣裳,浑身上下密密麻麻都是刀口,不深,但是一滴滴血珠在往外渗,他的脚下已经汇了一滩血,唇色也开始发白。
他勉强笑了笑:
“不是讲条件,你到现在还不杀我,难道不是等着我这句话。”
那人又以右腿拖着左腿往前走了一步,阴阳怪气道:
“宋上者如此善解人意,难怪备受望川宫主宠信。”
宋颜伸手自封了几道大穴,凝神道:
“我可以帮你对付望川宫,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那人止不住笑起来,道:
“倒戈这么快,凌九重看来是养虎为患了。说,甚么条件?”
宋颜认真摇头:
“现在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凌九重已经许久不招新的娈宠,各分堂想往上送人,奈何送去的都纷纷被打回来。
堂主们的晋升之路平白被阻断,自然对凌九重床上的新宠恨得咬牙切齿,不知道是哪个狐狸精这样会勾人,听说自从那人出现,宫主连上者也不召见了。
望川宫并不是铜墙铁壁,也有星星点点消息透出去。比如,那人虽然绝色,却已然不是少年,宫主有时候会给他挑拣白发。或者,那人性格温润,待人有礼有节,唯独对着宫主,不快时便不理不睬,叫宫主一整天心绪不宁。
但堂主们都知道当不得真,谁没有几宗风流韵事,宫主认真游戏起来,众人也要配合演好这出五彩斑斓的戏。跟当年轰轰烈烈的白望川相比,这一个说不定更细水流长呢!
第119章
天一教内,莲花生正与黄岐、万重光等人商议丐帮之事,分坛使者快马加鞭赶来,叶蓉通报之后,领着他往议事厅走。
到了厅内,莲花生负手而立,黄岐开口替他问道:
“丐帮的事如何了?”
那人即刻跪下,略迟疑片刻,对着莲花生的方向答:
“回禀尊上,只余汪啸风外逃了,其余都关押在西屛镇,等候尊上处置。”
莲花生这时候才慢慢转过身来,自与小和尚坦白身份后,他已经不再戴面具了,但从前是面具后头有个意气风发活生生的人,如今摘了面具,那个人似乎也跟着消失了。
他开口问道:
“让孙淼看好了,丐帮弟子少一个唯他是问。回去告诉他,再过十日,将前些日子落在我们手中的少林、武当那些老顽固一并送去西屏镇,放出消息,要将他们一道解决了。”
那人听了,忙点头称是,叶蓉将他送走,黄岐才开口:
“尊上,这消息放出去,恐怕……”
“那帮仁义之士不会坐视不理,望川宫大概也会插手,最重要的是,那个源自塞外的神秘组织,是时候一探虚实了。”
黄岐抬头去看莲花生,他眼里没甚么情绪,只淡淡道:
“我要闭关三个月,教中事务,你们多上些心。”
黄岐与万重光忙应了下来,劝慰道:
“尊上保重身体,神功大成固然好,不过也并不急在一时,眼前凌九重正乐不思蜀,功力大不如前,白道又自乱阵脚,放眼天下,谁是尊上的对手?”
莲花生摆手低声道:
“行了,你们下去罢,我心中有数,想一个人静一静。”
二人恭恭敬敬离开,而那一直盘旋在屋顶的素衣和尚,在夜色中翩然翻落,凌空跃起,转瞬间就离开天一教的辖地,如出入无人之境。
他施展轻功飞到远处的树林中,那巨大的怪物刚吃了只活鸡,正在等他。
和尚站在它身边,漠然道:
“他竟把秘笈记下了,他要的,都有了。”既记下了心诀,却执意要取他性命,无非只有一个原因,他这本活秘笈,实在太不保险,万一落在别人手中,岂不是功亏一篑,还是一了百了,才无后顾之忧。
和尚嘴角微微弯成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划开手臂,又在以血饲兽,凿尺已经不太记得莲花生,它现在认定的主人,只有眼前这个眉目冷清的和尚。
十天内,江湖上已经将天一教要弑杀白道高手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杀人先预告,闻所未闻,一时间风声鹤唳,各路人马已经按捺不住,悄然出动了。
凌九重这日醒的很早,睁开眼的时候,身边人睡得正香,面朝着他,隐隐约约还露出嘴角的梨涡来,似乎做了甚么好梦。
这样难得一见,凌九重忽然觉得心跳得很快,他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腾出来,轻轻去抚白望川的发。
白望川就这么醒了,刚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大概是梦还没做完,眼里满是笑意,看到凌九重,忽然凝住了,过半天才道:“差不多卯时了,宫主不去议事?今日不是还请了黎左使来?”他自那回从随园回来,已经对凌九重改了称呼,与旁人一样称他宫主,凌九重说过几次,奈何他应了,就是不肯再叫一声“凌大哥”。
凌九重将他的被子重新掩好,道:
“都是小事,不重要。”
白望川极低地应了一声,闭上眼便不再说话,凌九重上一刻还足够体贴,这一刻却像个得不着糖的孩子,对他不依不饶,低头去亲他的眼睛,一边亲一边提醒他:“昨晚是谁说不够的,是谁哭着求了一晚上,怎么每回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白望川红了脸,睁开眼瞪着他,气得发颤,说不出话来。
凌九重又道:
“脸红甚么,嫌我伺候得不够好?”
他从被子外头将人裹住,抱在怀里缠得紧紧的:
“我老了,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手刃剑下,以后没人这么惯着你,知足吧。”
白望川眼波无澜,静静地看了他片刻。
凌九重起身去洗漱穿衣,脚步有些虚浮,内力也只剩一半。他心里知道,这并非纵情欢愉的结果,只因为对象是白望川。
他看起来确实气色渐好,皮肤水润,白发回青,因为凌九重甘愿当他的药引!不知道何时,就会油尽灯枯,他实在不想扫兴去想这一天。
走到大殿,黎素已经跪在地上,静默地等。
他似乎在想事情,愁眉不展,直到凌九重来到他面前,才回过神来。
“宫主。”
“知道今日召你何事么?”
黎素其实聪明,这时候也不便装拙,只好开口:
“是为了天一教扬言屠杀丐帮之事?”
凌九重坐在殿上,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既然你猜到了,我就直说。黎素,你一次次让本宫失望,武林大会、雁荡山,哪一次不是节节败退?治下不力,你手上出了叛徒,我全力保你,别人怎么看?你左使的位置还能坐安稳么!”
黎素知道,阿东的事,凌九重一直未与他清算,肯定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连本带利一道要回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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