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回头望他,见修缘一副僧侣打扮,六月大热的天,脚上一双草鞋却也走破了,十分落魄,知他是外地来的,便摇头,凑近他身边道:“小和尚,劝你另寻个地儿,少林朝不保夕,躲都躲不及,何必淌这个浑水!”
修缘心下已明白几分,少林必是如宋颜所说,因天一教而分崩离析,不知为何,他却想到灵音寺,虽不是莲花生所为,修缘脑中却只有一个想法,手刃他,以解此时此刻难以言喻的锥心之痛。
修缘简单跟那二人解释,自己只是一番游历,经过此地,希望能与他们一道上山,一睹少林风光。
那两个农户倒是爽快,立时答应下来,修缘与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话,上山的路并不崎岖,却弯弯绕绕,若无人领头,他恐怕要走不少冤枉路。
“小兄弟从哪里来?”
“江南金陵一带。”
“哦?我听说江南的灵音寺,前些日子被灭门,那光景……真是……”
修缘早想好了,江湖险恶,除非遇到十分可靠的良善之辈,否则就对外说自己只是一介闲散僧人,四处游历,以免惹出事端。因此那二人侃侃而谈,他虽心下难过不已,只能叹一口气,强装镇定道:“去年今日,我化缘途中经过灵音寺,那住持师父留我住下,待我如入室弟子,讲习佛经,面面俱到,未想到如今却寺毁人亡。”
众人俱是一阵唏嘘,不知不觉竟到了山门前。
一个少林弟子拦住修缘,问那两个农户:
“你们送菜上来,何故却多了个人?”
修缘向那人行了个佛礼,道:
“这位师兄莫要着急,我游历至此,对少林牵挂已久,一心想来看看。”
那弟子只当他是小地方来的化缘僧人,心中自有几分得意,问了修缘几个问题试探一二,然后敷衍道:“明慧带路,跟他去便可。”
那叫明慧的小僧带他先往偏殿登记入册,然后领他走到里间一个大通铺内,对修缘道:“待我先禀明师叔,这几日你便睡我左侧,也好相互照应。”
修缘从此在少林住下了。
原本他打算见过少林住持之后,再将自己当日受师父重托,本要将《明澜经》送至少林,途生变故,又迫不得已学了经书上的武功一一告知,谁想一连数天过去,每日除了晨练便是诵经,不说住持大师,连少林几位名声在外的得道高僧也一个未见着。
这天晚上,修缘在灯下研习佛经,旁边只有明慧一人,正有一搭没一搭与他说话。
“修缘师兄,你走过许多地方,一定见识广博。”
修缘放下经书,笑了笑道:
“我以前也有个相处很好的师弟,与你一般大。”
明慧睁大了眼,道:
“后来呢?”
修缘低下头道:
“后来我四处游历,许久不见他了。”
明慧见他心情低落,便道:
“那修缘师兄给我讲讲途中有趣的见闻,如何。”
修缘知道像明慧这类小沙弥是不能随意下山的,正如自己当初,对外头世界憧憬不已,便摸了他的脑袋,慢慢讲开来。
二人谈天说地,修缘才知道原来这小和尚对少林处境一无察觉,也难怪,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修缘试探问他:“为何这么久,我却未见到住持方丈?”
明慧只道:
“我也不清楚,只觉得这个把月来,寺里总有说不出的怪异,先是戒律院的太师叔逃离少林,再来方丈也许久没有出现,凡事都由二师叔打点,寺里不若以前那般纪律严明了,倒是更人心惶惶,一个个话也不敢多说。”
修缘暗自在心里叫了一声糟糕,心想这少林多半已被方丈大师的二弟子把持,要在这里寻得《明澜经》的后半部分怕是并不容易。
明慧说得累了,打了个哈欠,瞥见修缘一双脚,道:
“修缘师兄,你的脚伤了……”
修缘也随着他的视线去看,笑道:
“草鞋破了,扎了脚。”不仅扎脚,还磨出许多水泡,修缘先前已用药草外敷,止了血,因此不再管它,没想到明慧却十分眼尖:“你等着,我向师兄们讨些金创药来,涂了便好。”明慧说着,便出了大通铺,修缘心下动容,愈发觉得这小沙弥就如自己的小师弟修空一般,十分亲切,不由面带微笑,摇摇头,随他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忽然起了风,吹得树叶摩挲作响,木窗也跟着摇摇欲坠,修缘起身,要将门窗重新关好,忽见明慧风风火火跑进来,灰头土脸,面无人色:“修缘师兄,你快走。”
修缘不明所以,只是心下咯噔一下,问他:
“你怎么了?”
明慧抹了把脸,大口喘气道:
“你不是少林人,没有记录在册,少了你,也无人追究,若是被发现,便走也走不掉了。”说着,明慧手忙脚乱将他包裹扎了,就要领他往外走:“下山另有一条路,知道的人并不多,你快些走。”
修缘料想一定出了大事,不多时,外面果然已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他按住明慧的手,道:“来不及了,既来之则安之,外头究竟发生了何事?”
明慧哽咽道:
“天一教来了,挟持了住持方丈,其他各门各派,峨眉武当等,虽没有投诚,却也是一盘散沙,掌门都被掳到天一教的西南分坛去了,听说是……他们教主来了分坛,原先坛主打算攻心为上,将西南各门各派一一拿下,现下却没那许多工夫了,干脆一网打尽。可恨二师叔他……唉!”
明慧说不下去,修缘却大概猜到了几分,只沉默不语。现下离开,又能走到哪里去,他原本来嵩山少林是要找到另半本《明澜经》的,平安不见了,狐狸也丢了,去哪里都是一样。
修缘将包袱扎好,却握了明慧的手,道:
“傻孩子,快别哭了,你我换个外袍。你担心掌门方丈是不是?我代你照顾他,放心。”
明慧呆呆杵在原地,见修缘利落将衣裳脱了,喃喃道:
“修缘师兄,我们……我们这些小弟子是不得跟随方丈下山的,自有天一教众看着……他们……他们说,或许我们会落得灵音寺那般下场,一把火全烧个干干净净。”
明慧说这句话时,双肩都忍不住发颤,修缘按住他,安慰道:“不会的,他们不拿到想要的东西,又怎会大开杀戒,而且天一教目的是西南诸派的臣服归顺,不是灭门,明慧放心,我自有办法混进去。你只在这里好好呆着,我会回来看你。”
再提到灵音寺,修缘已无当初的悲戚,心中反而充满斗志,无论如何,少林都不能重蹈覆撤。
第61章
修缘出了偏殿,外头的天一教众个个举着火把,小和尚置身火海之中,跳跃的火焰照得他眼瞳若明若暗,他认得站在最前面那个人,在客栈外跳入小塘中那一回,就是为了躲他。
“你们要找的戒律院老和尚,我知道他的下落,二师叔不知道的,我都知道。”修缘说话的口气,仿佛他就是少林中人,他是贴在为首那人的耳边说的,自然不会有人拆穿。
眼前的中年汉子一惊,细细打量起修缘来。
“首领,这和尚的话信不得,我们既已跟觉寅说好了,一切由他打点便是。”
那被称作首领的,是天一教西南分坛的坛主,他初见修缘便觉得心惊,只觉得这和尚冷若冰霜,方才对他回的佛礼,也端庄肃穆,却不像个出家和尚,倒像个要人命的玉面阎罗。
“将他一并押了,带回分坛再说。”
修缘因说了那番话,让坛主摸不著底,不知他究竟是挑衅,还是要投诚,却把他看做重要人质,索性与方丈老和尚一道绑了,赤脚下山,一路走回西南分坛。
“阿弥陀佛,施主你这是何苦?”方丈是个矮老头,慈眉善目,修缘奇道:“大师,我也是佛门中人,施主又是怎么说?”
方丈笑道:
“你虽是出家人,心却分明在红尘之中。”
修缘微微一笑,并不辩解。
“方丈,你可记得灵音寺的老住持?”
老和尚捋了捋花白胡须,微笑点头:
“我以为灵音寺全被烧成了灰烬,想不到还留下个小和尚。”
修缘用仅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将当日遭遇,至偷习了《明澜经》上的武功,都一一说了,只是莲花生与平安那两段,均被略去。
老和尚摇头道:
“《明澜经》并非少林之物,只是你师父曾提到过,想要寄存在少林之中,没想到才派了你出来,就……”
下山一路荆棘,走了两三个时辰,直到夜半,众人才进了一处气派宅子,坛主吩咐手下给他们每人喂了十香软筋散,个个都动弹不得,只一个个用铁链串好了,依次穿行进入大殿。
直到此时,修缘脚上已是血肉模糊,因服药之故,他并不觉得疼,与其他人一道,站在大殿中,坛主似乎有所顾忌,叫人熄了通亮的火把,遣散许多教众,安排他们巡夜:“教主这个时辰应当到了,你们切忌喧哗,加派人手巡防,以免漏网之鱼进来滋事。”
吩咐完这许多话,坛主见方丈的二弟子觉寅来了,巧的很,可以配合他施展手段。
“我敬诸位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英雄,并不想难为你们。在各位面前,有两条路,要么如觉寅大师一般,深谋远虑,归顺我天一教,有了天一教做靠山,无不可为之事;要么……不知江南四大家以及灵音寺的灭门之祸,你们可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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