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笼下方的雪地忽然与周身割裂开来,雪簌簌地落进空隙里,裂痕愈深。我渐渐感觉到,脚下的方寸之地已经上升又上升,不多时,整个人便漂浮在半空中。
往下一看,笼子中空,密密的网格托住了我,原先冰冷的雪与它分道扬镳,重重砸在地上。而铁笼下方,出现了一口巨大的铁锅,我往下看后便是一惊,恐怕二十个人手拉着手才能环抱过来。阿北右手举了火把,稍一触碰铁锅边缘,火便顺势蔓延开去,锅中的油开始滋滋冒着白烟,再烧片刻,大概就要沸腾。
这莽汉冷冷看我一眼,笑道:
“幻海山是神仙住的地方,但是对待你这样阴魂不散的魔鬼,大哥总有办法将它变成炼狱。十八层地狱,刀山火海……会让你变着法子试个遍。”
我不想再跟这厮废话,转而看向白望川:
“你要活煮了我?一把年纪,我的肉并不好吃。”
他忽然被这话逗笑了,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树枝,敲了敲大铁笼道:
“你知道你食过多少珍贵药材,喝你一口血,都能益寿延年。”
这调侃恍若隔世,我听着听着,竟双目酸涩。
“那就留着我,每日为你割腕喂血,我不想死。”
“无耻!”阿北恨恨地骂我,那又如何,我一向坦荡,说的都是实话,有白望川在的地方,我绝不会死,苟延残喘死里偷生,就算逆天而行,跟天借命,只要能活着,多看他一眼,就是幸事。
脚下笼子开始发烫,两根粗长的钢索吊住它,这一刻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笼子逐渐被吊低,将要接近“咕噜咕噜”冒着泡的沸腾油锅时,忽然一个巴掌从天而降,毫不留情呼在我脸上,留下了深深的五指印。
“醒了没有?”
我的脸被打偏向一边,嘴角淌下触目的血来,尝在嘴里,咸涩难当,人却清醒很多,定睛去瞧,眼前站着的,不是白望川又是谁。身下哪里还有什么钢索铁笼、刀山火海?我依旧只身躺在雪地里,背脊发凉,五脏六腑寒气郁结。
他向我伸出一只手来,我毫不犹豫,像溺水的人捉住了他的手。
那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但温暖干燥,足以抵消一切不平,让人忘却不安。
白望川将我从雪地里拉起来,拍掉我身上的积雪,我瞥一眼阿北,依旧还是那个莽汉,眉宇之间并没有多出分毫机警。
白望川走得很慢,刻意与阿北拉出距离,待他走远了,才冷声对我说道:
“你一直在练《昆仑易》,假死只是一个幌子。”
“对,假死只是幌子,我跟你相处的时日,还不及分开的十分之一,我怎么会轻易去死。”说这话的时候,因为生气,我的声音自己听来都觉得陌生,冷淡疏离,似乎又变回了望川宫那个无恶不作的魔道头子。
但对于假死,我自己毫无把握,早已做好了命归黄泉的准备,白望川臆测的与事实南辕北辙。
他写满恨意和恼怒的一双眸子格外好看,若是现在无人,我一定肆无忌惮吻上去,不准他再这样看着我。
“你知道方才,你为何深陷癔症之中,难以自拔?”
“……”
“若论机关幻术,天底下又有几个人敌得过黎素。他初上幻海山,费劲心力重布机关,越是武功高强的人,上山途中越易迷失心智,进入幻境。”
“你猜的不错,我早些日子就醒了,直到昨日才出现在你面前,只因出关前重修了《昆仑易》。”
他一脸平静望着我,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骗你。”
他听了这话,只是转身继续前行。
阿北大概是见我们太久没有跟上,往后看了一眼,声嘶力竭吼过来:
“快些啊,待会天黑,结了冻路滑难走,就要在雪地里过夜了。”
第154章 番外二九重云霄(九)
我们在天黑前上了山,白望川趁无人之际,迫我吞了一颗血红色药丸。
惊愕之中,我只觉得那颗如鸽子蛋大小奇苦无比的药丸,顺着食道艰难行进,我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指着喉咙发出“嗷嗷呜呜”的声音。
“小兄弟怎么了,为何无故嚎叫?”
白望川微笑道:
“癔症还没好清,待会找到笔墨,我开个药方,下山抓药,服三五日即可药到病除。”
阿北领着我们登上幻海山的至高处,略带歉意道:
“这里景色独好,山下一览无余,原本是主人最爱待的地方,但高处不胜寒,况且山尖上还挂了条瀑布,听久了便觉恼人。主人近来睡眠不好,总是半夜就醒,大哥坐在他房里守着,有一回强行将他的住处搬到了飞云峰,那里地势较低,气候宜人,附近还有泉眼环抱,是整个幻海山最宜居的地方。”阿北说着,指了指窗外与我们遥遥相对的山峰,低矮平缓,植被丛生,漫天飞舞的雪飘忽而下,融入无边黑夜之中。
飞云峰当然好,那是我一心想着要与白望川长相厮守的地方。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我就觉得他像谪仙一般,天生就该住在云雾缭绕的仙境里。
“这么晚了,大哥不喜欢被人打扰,不能即刻上飞云峰,委屈你们暂时住在此地。”阿北给我们安排了两间厢房,白望川却一反常态道:
“一间就够了,这位小兄弟方才被癔症所扰,我晚上与他住在一起,看着他为好。”
待阿北三步五回头地离开之后,我终于忍不住眼角笑意,低声道:
“你怕我出事?”
“我怕你害人。”
“……”
“给你吞下的红药丸暂时可解你迷失心智之苦,但同时,也将你的奇经八脉封锁住,如果强行运功,只会筋脉爆裂而亡。”
这一点,我早就发现了,白望川自小就有过目不完的本事,对医学典籍又钻研有成。偏偏对自己,无可奈何。
他不说话的时候,嘴角依旧上扬,眼睛里俱是流光溢彩,如果从前早些出现在我面前,即使易容,我也一定会把他认出来。
我想从他的眼睛亲到嘴巴,抚平岁月不动声色的伤害,不知道他是不是从我的眼神中发现了什么,故意收起上扬的嘴角,冷声道:
“你看什么?。”
我眼见他收拾了衣裳,从我身边绕道而过,出门进了隔间的汤室。
他背对着我,将外套连同亵衣都一层一层剥去,最后踩着水钻进了池里,口中发出“嘶嘶”的声音。
“你的寒症犯了。”
他不为所动,一言不发,我顺势而下,游到他身后,一摸他肩膀后背,才片刻工夫,都是汗。
“你体虚,寒气又重,这地方不能久待,明日我们就下山。”
“不行,我来是为别人解一桩心结,事关重大……”
“我有更要紧的事。”
“什么?”他回过头,竟欲认真听我诉说。
“你。”我的手心贴在他脊背上,慢慢向下,摸到后腰,继续向下,水温很高,他的身体却是冷的。
“是在望川宫积下的病根?”
他没有回答,只是抱住我。
我的身体滚烫,心在沸腾的血里扑通扑通跳得惊天动地,他安安静静地抱住我,汲取一点温度。
“多久犯一次?”
“冷得时间久了,就……”他有气无力,我抚着他的背,轻轻拍了拍,示意他不要再说。
我像抱着一只大猫那样,将他抱在怀里,捉住他的手,将手心贴在我脸上,缓缓地摩挲。
他的脸渐渐被水温染红,现出迷离的模样。我同他说话,他费力睁开眼,看着我开口,一双手还缠在我的脖子上。
一朵在风吹雨打中弥漫致命香气的娇花。
“阿川,你抬头。”
“嗯?”白望川真的抬头,然后失望道:
“没有星星。”窗外只有一轮明月,夜风呼啸,大雪纷飞,他抱着我,头枕在我的肩上,轻声念了这四个字后,不再说话。
“有啊。”
“在哪里?”
“你的眼睛里。”我趁着他再次抬头的工夫,顺着他仰起的脖颈一路吻下去。他抱住我,不想让天然暖炉离开,也不想被我亲,犹豫的样子像个吃不到糖的小孩,我不时回到他耳畔,亲他的侧脸,低声问他:
“还冷么?”
他睁开眼睛,眼里凝了一层水雾,再闭上眼,便有泪水眨下来,顺着侧脸滑落下巴。
我偏过头,将他脸上的泪痕都吻干净,然后便一点一点,从他的胸腹开始,慢慢往下吻,最后潜入水中。
我埋头沉醉在他胯下,他的姿势放荡,双腿大张,接受我唇舌的引诱;双手向下,指尖插在我的发间,来回烦躁梳理。
“还是有感觉的,对不对?”
“你上回,不就知道了么?嗯……”他的嗓音慵懒,尾声带着充盈的愉悦感,毫不掩饰那一两声若有似无的呻吟。
“但是你不准我碰。”
他把双腿更张开一些,我用牙齿轻轻衔住突起的那处,不到寸长,由根部向上稍作刮挠,他便带了哭音道:
“曾经让你痛不欲生的东西,换个方式,就能收获千万倍快乐。不好么,啊……”他的身体比从前更加坦荡敏感,我轻轻吮吸,他的指尖就在我后颈上留下抓痕,声音更让人百爪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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