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父也点了点头,浑然不知这“真情”以后会让他们多么头疼。
方越笙一身衣衫已经湿透,俯身趴在榻上连连呼痛,方越棋皱着眉头给他脱衣裳。
“忍着点,叫这么好听做什么,我又不是凌戟。”
“什……什么?”方越笙眼泪汪汪地不解道。
方越棋无语地翻了翻白眼。连这种荤话都听不懂,小堂弟居然还是白纸一张吗,都这么久了,凌戟是真君子还是真不行啊?
凌戟一阵风似地刮进了房间,一把将方越棋掀到一边,眉头紧紧皱着打量着方越笙。
“伤到哪里了?”
方越笙马上泪水滚滚落下,眼圈红红地简直委屈得不得了,惹得凌戟心疼得无以复加。
“扭,扭到腰了。”方越笙指着腰道。
凌戟大手覆到他的腰上,小心地按着,看到方越笙稍一叫疼就忙放轻力道。
方越棋站在一旁不屑地撇嘴。太腻歪了,他受不了了,看不下去了!还是出去吧!
“怎么这么不小心?天气这么不好,不在府里呆着,往外跑什么?”凌戟轻声道。
知道不是大伤,凌戟也放下心来,用了内力小心地揉搓,让方越笙马上舒服了许多。
“听说江边水汛告急,我也是想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方越笙吸了吸鼻子,诉说道,“不看不知道,原来江水真的已经快要淹到大堤了,大堤上面全是水,河面就在脚下翻滚……”方越笙想着那种情形,还有些心悸,“在堤上干活的工人简直是在拼命,太不容易了,太不容易了……”
凌戟小心地替方越笙将湿透的衣衫脱下,连小衣也没剩下,方越笙不好意思地捂着脸,趴着不敢动。凌戟心无旁骛地拿干布巾替他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袍子,又解开那头乌黑的长发,一边慢慢擦着一边道:“既然知道危险,就不要再过去让我担心了。”
“可是……”方越笙嗫喏着,“那些固守大堤的士兵和百姓,他们岂不是更危险。”
他以前是养尊处优的世子,落难之后也有林玄英帮衬,在牢里也没受什么苦,出来之后收菜卖菜养家糊口虽然过得清苦,日子却也太平。方越棋口中的黎民百姓有多苦,今天他才亲眼见识到。
因为怕大堤决堤,一面是大堤上征来的壮劳力冒着危险日夜不停地加固堤坝,一面是附近村落的妇孺被驱赶着往外疏散。将来洪水真的淹过来,那么多百姓几辈人的努力就都这样被洪水冲散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凌戟慢慢地替他擦着头发,又听方越笙道:“林玄英说,大堤肯定撑不过这次汛期,决堤是早晚的事。因为工部官员贪墨,堤坝修得本就不牢固,这次的雨水是百年难得一遇,如今工部官员全都束手无策了。”粗制滥造的大堤立在那里,一旦垮了,所有证据都将大白于天下。
最近朝堂之上一直吵嚷不停的就是治水之事,那一脸正直的工部尚书明显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了,满脸憔悴,着实赚来了皇帝的好一番安慰表彰。却不知他到底是为了江边的贫苦百姓还是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了。
方越笙说完沉默下来,情绪显得分外低落。
他本来只是不想让自己游手好闲,显得那么无用才要外出找些事做,却没想到看到这样沉重的事实。偏偏他还束手无策。
这是天灾加上人祸,要如何做才能拯救江边的数万百姓和大堤上没日没夜劳作的百姓与官兵?那些贪墨的官员都躲在后面,惟有这些人要奋战在最前面,如果真的出了事,也是他们身先士卒。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平国公府被人陷害之时都没有如此伤心愤怒的方越笙,这一次却气得咬牙切齿。
凌戟坐在榻上,小心地将方越笙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半干的长发。
“少爷从小就这么心善。”当年还是一个小小孩童的方越笙,曾经因为不小心将几条金鱼养死了,就哭着从鱼池边往外跑。他是那时候第一个迎上去的人,就这样被他扑了个满怀。小小的方越笙窝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己,最后还拉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金鱼掩埋。
那时候同样年幼的他抱着那散发着奶香的的柔软的小身体,心思软成了一滩春水。
“林玄英说,现在只能尽量补救,保证大堤不坏。可是只要保住了大堤,也就是保住了那些贪官。”方越笙咬牙道,“此事过后他们肯定会把大堤重修,到时候又要拨一大笔款给他们。他们既得了好处,还能把贪墨的证据就这样掩盖在江水之下。”
一面对贪官恨得咬牙切齿,一面还只能心甘情愿地替他们善后,只因为大堤后面有那么多无辜的平民百姓。
凌戟眯起双眼。
这是工部的事,本没有他插手的余地。可是现在——
“少爷想不想,既要保住无辜百姓,又不放过一个贪官?”
方越笙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凌戟:“你有办法?”
“少爷的心愿,我自然要达成。”
凌戟微微一笑,俯下脸来轻轻吻上了那双比繁星还要明亮清澈的眼睛。
☆、第62章 筑堤
第二天下朝之后,皇帝照例宣了内阁大臣和几个御前得宠的臣子去往南书房议政。
工部尚书崔如诺挂着大大的黑眼圈,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看得皇帝都不忍心苛责他办事不利了。
午时过了,皇帝留了臣子在宫里用过膳,便遣各人出宫。
内侍弯身走到皇帝身边,低声禀道:“皇上,神武侯在外求见。”
“宣。”皇帝随意地摆了摆手。
凌戟大步走了进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等皇帝叫起赐座之后,才谢恩坐下。
“爱卿有何要事啊?”皇帝笑眯眯地问。
凌戟这人看着稳重有分寸,几次单独求见却都是跟他要东西,按说这等嚣张狂妄的臣子应该会惹得龙颜震怒,偏偏他总能恰到好处地让皇帝既不感到为难又不会对他生气。这次倒要看看他又要提些什么要求。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等他开口。
没想到凌戟这一次居然真是为着正经事来的。
“皇上,最近是不是正为京城外的银龙江潮汛之事头疼不已?微臣不才,愿为君分忧。”
“哦?你有办法?”皇帝瞬间龙颜大悦。
凌戟道:“近日阴雨不停,上游又有山体滑坡,水位一直上涨,只怕江边大堤也是朝不保夕。既然如此,不如炸堤泄洪,只要先将百姓迁出安置,待到洪水一过,再另行安排即可。”
“你说得简单。”皇帝轻哼一声,“我还以为爱卿能有什么好主意,能炸堤的话还会等到现在?银龙江紧挨着京城,一旦炸了大堤,洪水肆虐,谁能保证京城无虞?前朝就出过这样的事,最后连京城都淹了,损失不可估量。”
“既然如此——”凌戟笑了笑,又道,“既然不能疏通,那就只能尽力来堵了。”
“工部也只能拿出这个法子,只是花钱不少,收效甚微。”皇帝微微叹气,“现在也只能盼着上天垂怜,让这场雨快点停下来。”
“工部尚书崔大人连年筑堤,难道也这样束手无策?”凌戟疑问道。
“他也是狮子大开口,竟然要在大堤外再筑一道。”皇帝冷哼一声,“简直是胡闹。”
“为何不可?”凌戟问道,“如此一来,不正可保证万无一失么?”
皇帝一听,连连摇头:“荒唐!你知道这要花多少钱么?大堤现在还算安稳,说怕决堤不过是以防万一,为了这万一的可能难道要把国库搬空了不成?”
最近朝堂上的争论不外乎如此,争来争去也定不下个章程。这雨下下停停,水位涨涨落落,让皇帝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那只是因为皇帝还不知道现今的大堤是工部官员贪墨后粗制滥造的产物,根本不必心存一丝侥幸。
不然那崔如诺哪里需要日日如此提心吊胆。再筑一道堤,也亏他想得出来,只要将这道堤筑得固若金汤,不管他那道偷工减料的大堤会不会决堤,他都将是大大的功臣。
“臣从建州海战中缴获的战利品分了三个车队运回京城,还有最后一个车队,不日即将抵京。”凌戟道,“微臣想,不如就将这一部分钱财用在治水上。”
之前的两个车队已经清点入库,空虚多年的国库一下子充盈起来,也解了皇帝的燃眉之急。
如今对这最后一个车队的财物,凌戟便欲讨一个自主安排督办治水的差事。
“全部都要?”皇帝挑起了一边眉头。
凌戟笑了笑:“微臣保证,治水之后,也许还能一子儿不差地还给皇上。”
皇帝的眉头挑得更高了些。
崔如诺等在广安侯府外,坐在轿子里连连擦汗。
小厮冒雨跑回来,撩开轿帘道:“大人,许世子病了,谁也不见。”
“你有没有说是凌戟接了督办治水的差事?”崔如诺急道。
“大人,我说了。世子爷说这是好事,只要大人勤俭奉公,您的功劳是谁也抢不走的。”
还功劳,万一大堤出了事,这是要下死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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