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记不得自己到底做过多少伤天害理之事了?”颜舒握着剑对着李崇,他看到李崇疑惑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来气。也对,他害过那么多无辜的人,他怎么能记住十七年前发生在青州的事情呢?
“还记得文正康吗?”幽幽地开口,眼神依旧冷冽。
显然,李崇听到这个名字时候,身子猛地一震,不可思议地望向颜舒。这个时候,他的眼神中不再是方才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与猜忌。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颜舒冷冷一笑,挑眉继续道:“我想王爷您还是记得十七年前文家的灭门惨案的吧?”偏着头,饶有深意地看着李崇,他知道,李崇现在想问什么。
良久,李崇才从先前的惊讶之中缓了神色,面露狐疑之色,问道:“这跟你何关系?”虽然他不甚明白这到底跟颜舒有什么关系,但是他知道颜舒与这件事到底有些关联。
“文氏一家三十余口惨遭杀害,这种事情王爷应该记得吧?”
“你……”李崇闻言,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咄咄相逼的颜舒,话卡在喉咙好久也吐不出一个字。
“没错,你当年应该在四处追杀文家遗留下来的两个余孽,可是寻了多年也未果,估计事隔多年王爷到现在应该忘了吧!当然王爷也不会想到十七年后,文家后人会来寻你报仇雪恨。”
说到这,话已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李崇显然听到了颜舒话中意思,心中大慌,睁大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颜舒,怔在原地。
思绪瞬间被颜舒的话拉到以前,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年确实追查过文氏后人的下落,文正康当年有两个女儿下落不明……可是这跟颜舒有什么关系呢?思量之间,心中好似明白什么,猛然抬头,一脸怀疑地望向颜舒,死死盯着。如果他仔细看颜舒的脸的话,确实觉得那线条相对于男子来说太过柔美了些,那细腻如脂的皮肤只让人觉得此人比女子还要精致了些许,虽说朝堂上曾也传“颜官似女郎”这样一说,可是他以前只觉得这是人天生骨骼如此,当颜舒真的与兮儿缔结百年之好之后他便再对颜舒的身份深信不疑,可是如今再仔细一瞧这张雌雄莫辨的脸,倒让他有些捉摸不透了。一种不可言喻的恐惧涌上心尖。
颜舒在李崇的脸上捕捉到了怀疑与猜忌之色,嘴角不禁弯起,是的,她的目的达到了,她让李崇怕了。左手忽地抬起,在自己束在发上的丝带停留片刻,忽地缓然拉下……
霎那,泼墨般的长发垂在胸前,随着微微冷风飘拂,虽然穿着铠甲,但是那股阴柔的线条却与这铠甲有些相悖。抬眼,眉宇之间尽是冷嘲与讥讽,弯着一抹不明所以的笑望向李崇。
这样的人,这样的笑,以这样的姿态望着李崇,让李崇心头为之一震,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颜舒。他知道颜舒想要表达什么,可是又那样难以置信,一时间颤抖地后退几步,不可思议地盯着颜舒,颤声道:“你是……”
“没错,我就是文家的小女儿,文时笙,怎么,王爷没想到吧?”在李崇的脸上看到了惊惧,心中痛快了些许,有些事情终是让他害怕了,脸上蓦地露出兴奋之色,不由得朝李崇走近几步,“当然王爷也不会想到,娶了令千金的居然是个女子!”挑眉,继续挑战着李崇的极限。
“你胡说!不可能……”看着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的美丽女子,李崇瞬间心如刀割,他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像个魔鬼一般,不是美,而是恐怖。怎么可能呢?他居然为兮儿招了一个女子当相公,怎么可能呢?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一手选中的才貌双全的墨客居然是个女子……想着想着,突然变得癫狂起来。不,颜舒一定是在骗他……可是她所说的话与见到的事实,他又不得不相信。
“那如茗呢?”那孩子呢?孩子是兮儿十月怀胎才生下来的,不是颜舒的,会是谁的?李崇倏然红了眼,一脸惊惧地朝颜舒质问道,好像再做最后的挣扎,他还是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
冷哼一声,饶有意味地迎上李崇,她知道李崇正在崩溃的边缘了,这个时候,只需要摧垮他的意志,无疑就是最残忍的。“如茗是令千金与你的死对头,独孤复之子独孤诚的儿子,我想王爷您做梦也不会想到吧?”说完,眼神忽地深邃起来,颇具意味地瞧着李崇的反应。
果不其然,听到颜舒这样一说,原本还尚存理智的李崇“噗”的一声,吐出鲜血在地。他不敢想象,如茗居然是兮儿与独孤诚的女儿,他绝对想不到,而在他听到这样惊人的事实的时候,他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为什么?兮儿?突然间,李崇不知道该去怨谁,该去恨谁,好像一时间怪来怪去,却终究怪到自己头上来,忽地觉得胸闷异常,呆杵在原地捂着自己因为巨大震惊冲击而受伤的胸膛。
不可能,颜舒绝对是骗他的。
鲜红的血液从李崇口中吐出来的那一刻,颜舒只觉得畅快极了,以往,只是看他呼风唤雨,任意玩弄别人于股掌之间,可是现在突然当看到他受制于人的时候,她觉得很是快意。
不过这还不是最终的结果,她要他还的远远不止这些。
“当然,王爷您还有更没有想到的。”挑眉,故作深意地望向李崇。
蓦地,抬头,更加绝望的姿态看向颜舒,还有什么比这些事情更难承受的呢?可是在看到颜舒的眼神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她有更加让他难忍的事情要击垮他。
当然,颜舒也没有想过,她接下来只一时意气的话,会改变她之后的命运。
“二十年前,王爷还记得一个叫莫随裳的女子呢?王爷路过江南救下了她,送了她凤凰来仪的玉扳指,许了她一世相伴,王爷可曾铭记于怀?”
“随裳,你怎么会?”喃喃一句,心中一惊。当然记得,他怎会不记得,这件事他埋在心底二十载,从未与他人说起过,可是她怎么知道,还知道随裳的名字。
“那个女子在王爷走后便发觉自己怀了身孕,她费尽心机想找寻那个曾经许她一世一生的男人,可是终不得已,于是,她在临死前,告诉她和王爷的女儿,一定要找到他。”
“你说什么?”闻言,惊讶地瞪着双眼,也不管是否有危险,快步走到颜舒面前,揪住颜舒的衣领质问道:“你是说,本王还有一个女儿?那么她在哪里?”分不清到底是惊讶还是惊喜,虽然匪夷所思,可是他倒宁愿这是真的,原来,她真的为了他……
瞧着眼前乱了方寸的李崇颇为好笑,冷冷地扯开李崇的手,嫌恶地向后退了一步,站在安全之地,凌冽道:“你的女儿便是能够将隋唐十大曲信手拈来的女子,便是王爷你带回王府占为己有的女子!”
一字一顿的说着,字字句句落入李崇的心中,字字句句也如同重钝一样盾击着李崇。当然,受到同样打击的不止李崇一人。
“噗”鲜血更加肆意地涌了出来,这次不是口中,是腰间的伤口突然震裂开来,以至于让李崇踉跄地退了几步,就这样从上衣向下一点点渗透出来,流在地上,不带一丝眷恋。
露出沾满鲜血的牙齿,想要发出声说一句话,可是却又止住。
唤玉,居然是他李崇的女儿,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间他还会有一个女儿的存在,从未想过,当这个女儿真的存在的时候,他是欣喜的,可是,当自己再一次被残忍的事实击垮之后,李崇却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本以为,在兮儿死的那一刻,他便已经麻木了。可是,他却错了,原来,上天要折磨他的手段有的是,甚至更甚。
良久,本来杵在原地的李崇倏然仰天长笑,猖狂又似癫狂的笑声突然响起,莫名让人心寒。当抬头再次望向颜舒的时候,她能看到他眼神中有泪花涌动,她不明白这到底为什么,或许,只是这时候不明白罢了。
不知为何,天上簌簌飘下来雪花,好似要将一切污秽所淹没。
或许,这便是他的命,在自己拼尽全力想要保全一切的时候,却发觉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可以承受的范围。
“父皇,敏基有愧宗室!”说罢,长剑倏地抵在脖上一抹,说时迟、那时快,毫无任何征兆,只能听到那长剑忽地落地的声音。
就那么一瞬间,定格了这一场沉闷的哀嚎,不知是惨象,还是解脱。
颜舒看到这一场景,蓦地愣住。他知道,李崇在听到这些对他打击甚大的事情一定会失去理智,可是当真的看到李崇在自己眼前抹剑自尽的那一刻,她心情有些复杂。这些痛,这些刺耳的话,这些震慑人的时候同样刺痛着她。
原来,在刺痛别人的时候,尽管这个人是自己的仇人,她也分外受伤。
她知道,这个人一定会选择亲手结束自己。
而自己没有选择动手,相信,也知道她知晓其中的原因。
当漫天的小雪纷纷扬扬的下落,落在李崇溢出了血的衣衫上瞬间融化,她的双眸突然染上了一丝雾气。她知道,她的家仇终于得报,她知道,那曾经背负在自己身上一切的沉重的枷锁终于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