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只是就事论事。”温柳年很老实。
“罢了,不提他,说说赵大当家。”楚渊道,“何时才会回来?”
“或许就在这几天,或许还要一阵子,说不准。”温柳年有些沮丧,“早知如此,便先不将贝沙湾的事告诉他了。”现在可好,一出关就跑过去,面也没见着。
楚渊摇头:“脸都要皱在一起了。”
都一年多没见着了。温大人嘴一瘪,分开时才刚刚成亲。
楚渊看得直乐,刚打算叫厨房替他做些点心,四喜公公却在外头禀报,说是楚王爷来了。
“片刻也不得消停。”楚渊摇头,“宣。”
楚恒进到书房,没料到温柳年也在,心里不由暗道晦气——对于这个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话夹枪带棒,演戏又极为逼真的朝中红人,他是当真惹不起也躲不起,怎的到哪里都能见着。
“参见王爷。”温柳年礼数很是周全。
“王爷此番匆匆前来,可是为了前线战事?”楚渊问。
“正是。”楚恒道,“如今圣驾亲临,我大楚将士正是士气高昂,若能趁机一鼓作气发动攻势,定能将叛贼一举剿灭。”
“温爱卿怎么看?”楚渊扭头问。
“若能一鼓作气,自然是好的。”温柳年道,“但如今段白月占据城池闭门不出,又有满城百姓做人质,即便世子亲自率军亦是久攻不下,只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不简单。”
“先前楚国大军未到,仅靠东海驻军,自然无法强攻。”楚恒道,“但今时不同往昔,有皇上坐阵军中,再加上影卫军,想要破开城门也不难。”
“朕的影卫军?”楚渊嘴角一扬。这支军队乃是沈千枫亲自教出来的先锋队,个个都是武功高强,轻功更是出神入化,曾立下过不少赫赫战功。
“只要能伺机攻入城中打开城门,我大楚兵士便能一举涌入。”楚恒道,“双方兵力悬殊,到那时段白月便是插翅也难飞。”
“听上去倒是可行。”楚渊道,“不过这支影卫个个都是军中翘楚,朕要他们此行万无一失。”
“是。”楚恒点头,“若是皇上首肯,后续计划自当缜密周全,方可实施。”
待到楚恒走后,楚渊道:“看样子是想尽快开战。”
“亏心事做多了,自然不敢让皇上多待。”温柳年道,“否则若是行迹败露,估摸着每一项都是砍头的罪。”
“爱卿猜猜看,他下一步会如何?”楚渊道。
“自然是去找西南王。”温柳年一刻犹豫也无——不用想都知道,还用猜。
楚渊笑笑,自顾自倒了一盏茶:“那便等段白月的消息吧。”
而在西南王营帐中,烧火的老李最近有些紧张,因为不知怎的,总觉得时不时就会撞到王上的视线,叫人心里头直发毛。
也没做错什么事啊……老李费神想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一个理由来解释。
段白月盯着他的脑袋看了半天,转身一言不发离开。
老李挠挠自己的光头,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王上。”段念进到大帐,“有客求见。”
“谁?”段白月问。
“未曾报上姓名。”段念呈上一封书信,“只有这个。”
段白月拆开看了一眼,然后笑笑:“叫进来吧,还当真是贵客。”
先前以为至少也要拖个月余,现在看来,对方倒是比自己想得更加心急,居然这么快就主动找上门。
小罐子咕嘟咕嘟煮出香气,温柳年路过厨房,伸长脖子往里看。
“这个大人不能喝。”叶瑾一口回绝。
“为何?”温流年继续看。
“读书人不能喝。”叶瑾道。
温柳年纳闷:“这还能分?”
“自然。”叶瑾压着盖子不给打开。
温柳年只好恋恋不舍离开,还是略想喝。
“大人。”暗卫迎面过来打招呼,“又去厨房了啊。”
“只是凑巧路过。”温柳年道,“叶谷主似乎在炖汤。”
“是啊,猪腰山药炖枸杞。”暗卫道,“给沈盟主的。”
温柳年顿悟,怪不得不让自己喝。
的确是有些滋补过头。
“什么东西,这么香。”楚渊路过厨房时也闻到。
叶瑾有点想炸毛,平日里都待在书房不出来,怎么自己一煮汤就来了一个又一个。
“你也不能喝!”叶瑾不耐烦。
“为何?”楚渊问。
“因为你还没成亲。”万一滋补到欲火焚身怎么办,岂不是白白让段那个谁占便宜!叶瑾敲敲瓦罐盖,“等会给你煮点绿豆,吃完泻火。”寡欲一些最好。
楚渊:“……”
叶瑾小心翼翼端着瓦罐,一路跑去卧房找沈千枫,嗯,昨夜有些过度劳累,要补一补。
暗卫蹲在屋顶集体啧啧,沈盟主果真好福气。
楚渊笑着摇摇头,转身回卧房想歇息一阵,推门却见段白月正坐在桌前,正在不紧不慢倒茶喝。
“你为何会来?“楚渊皱眉。
“自然是为了战事。”段白月答得坦然。
“如何?”楚渊不想与他绕圈子。
“楚恒果真派人前来拉拢我。”段白月摸摸下巴,“坦白讲,开出的价码不算低。”
“所以呢?”楚渊冷冷看他。
“没有所以。”段白月识趣收回话题,“按照先前的计划,我已经假意答应了他。”
“好。”楚渊点头。
“好?”段白月失笑,“只有这一个字?”
“西南王还想要什么?”楚渊问。
“我想要什么,楚皇心里自然知道。”段白月毫不遮掩自己的目光与目的。
“话说完了,西南王可以走了。”楚渊语调淡漠。
“多留我喝杯茶也不肯?”段白月坐在桌边。
楚渊道:“不肯。“
段白月哑然失笑,伸手刚想替他整好头发,楚渊却已经警觉向后退了一步,大声道:“小瑾!”
段白月手下一僵,说实话,他对这两个字有些阴影。
院中一片寂静,叶瑾显然没听到,也不可能听到,还在卧房看着沈千枫喝汤。
段白月道:“即便是觉得有危险,也该叫侍卫,而不是叶谷主。”
“你会怕侍卫?”楚渊语调微扬,
段白月怔了一下,摇头。
“那怕小瑾吗?”楚渊又问。
段白月情不自禁伸手,想摸一把自己的脑袋。
何止是怕,简直避尤不及。
楚渊眼底有些笑意,虽说只是短短一瞬,却也没能逃过段白月的视线。
也值了啊……西南王摸摸下巴。
居然还会笑一下。
临走之时,段白月留下一坛云南花酒,名叫知离。
名字虽说颇有意境,味道却很辛辣,喝下之后许久,方才有一丝淡淡甘甜回上舌尖,伴着些许酸苦,倒的确像是别后又重逢的滋味。
楚渊放下酒杯,差四喜将其余半坛收了起来。
没吃到炖汤,也没喝到美酒,温柳年抱着一摞卷宗,坐在门
口蔫蔫翻阅。
没吃饱,还没人聊。
“大人。”暗卫突然跑进来。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问。
“楚勉从乡下回来了,第一件事便是来找大人,现在正在门外。”暗卫道,“可要将其打发走?”
“不必。”温柳年拍拍衣襟站起来,“我去看看。”
“但……楚勉啊……”暗卫依旧为难,毕竟一来就偷了温大人的裤头,着实很难放松戒备。
“诸位跟着我吧。”温柳年道,“这位小少爷虽说举止有些……奇葩,但本性不算坏。”比起无恶不作的爹和兄长来说,已经算是难能可贵。
“大人!”楚勉正在前厅喝茶,见着他后立刻兴高采烈打招呼,“我回来了。”
“小少爷为何偏偏选在此时回来?”温柳年不解,“战事吃惊,大鲲城如今处处都是危险。”
“我知道,但还是想回来。”楚勉道,“爹与大哥都在忙着打仗,也没时间管我。”
“王爷可知道小少爷回来一事?”温柳年问。
“自然是知道的。”楚勉点头,“训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还说让我以后切莫闯祸。”
“那小少爷便好好听王爷的话。”温柳年道,“回王府安心待着吧,莫要到处乱跑。”
“这段日子,我写了不少诗词绝句。”楚勉兴致勃勃拿出一个小本子,“还请大人指正。”
“这么厚?”温柳年受惊。
“这只是一本。”楚勉赶紧道,“家里还有七八册。”
温柳年:“……”
街上写对子的也没你能编。
虽说前头正在打仗,却一点都没影响楚勉吟诗作对的心情,拉着温柳年足足聊了一个班时辰,方才不甘不愿离开,并且约定了下回见面的日子。
温柳年摇摇头,凡事皆有度,虽说爱看书是好事,但沉迷到忽视外界一切,也着实有些太过火。
十日之后,双方之间最大的一场战役终于打响。楚军将士手执利刃盾牌,挺拔立于城门之下,吼声几乎撕裂天际。而在城墙上,则是段白月的西南军,旗帜在风中飞舞,绣满西南部族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