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家人从此过上了富裕的生活,而那对于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部一部的经书,一层一层的书架,暗无天日的寺庙,早课,习武,诵经……以及明明身为教徒,却仍旧免除不去的,与俗世没有丝毫不同的贪欲和纷争。
……虔诚的信仰?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神,佛,大能,仙人……无论如何都应该与他们这些俗人有些不同吧?就算不能心悯天下人,但却也不能为名,为利,为权利为地位……去欺骗,去诽谤,去借势,去杀戮,去强取豪夺……
神佛之说古来有,可惜人间不曾见。
对于云台来说,他毕生所见距离传说最近的人其实就是他自己,甚至曾经有一段时间就连他自己也几乎以为自己就是行走在人间的活佛了。
那是什么时候发现不是的呢?
大约是,属于俗世的欲望渐渐从这具身体之中生长,膨胀,勃发起来的时候吧。
云台能被选为转世灵童,自然不是愚昧之人。而不是愚昧之人的他,很快就发现他自己也不是那么乐意发现的事实。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佛子,而不过是寺里为了顺从愚民的期待,为了与同行相争而竖立起来的一个木石偶像。
云台自然不会满足于成为这样的偶像,所以他要争。
像俗世凡尘之中那样俗人一样地去争。
他本来就是俗人。
所以他虽未和尚,却要参合红尘,去谋取俗世的地位,去谋夺和杀戮。
可越是在这样沉入尘世泥潭的时候,云台却越发好奇——如果是真正的仙人神子,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贪欲,阴暗与残虐?
云台倒是不觉得自己真的就能见到真正的仙佛,但是如果偶然知晓他正十分接近一个最贴近仙佛的传说在俗世的延续,也不免会有些许抑制不住的好奇与不切实际的念想。
他总想知道……所谓仙人,和凡人到底会有什么样的不同。
偏偏不知道是不是运气此时正好眷顾于他,云台就恰好遇上了这样的机会。
不过,光就是就判断叶星官是传言中的人,也未免有些太过莽撞了。就像赵长宁自己也觉得在最后断定此事之前应该有个最后的检测仪式,云台自己也觉得需要一个验证的方法。
所以他想知道叶星官在进地宫的时候到底都有什么样的反应。
数日之后,叶星官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终于可以下地走动了。
只是每日的饮食之中,掺杂着抑制内力药物的这个处境仍旧没有改变。或许也是因为有药物的功力在,所以云台并不是十分担忧他会逃走,而是给了他一定程度的自由。
当然,必要的看守仍旧是有的。
叶星官刚刚勉强能走路而不牵动伤口的时候,云台就语气带着警告地表示:“连公子虽然目前身体已经痊愈,但是最好不要随便乱走,否则一旦出现什么问题,本尊未必就能及时赶到呢。”
叶星官听了,却只是笑笑:“有劳大师操心了。”
他却不是被吓大的,根本就不在乎云台这点恐吓。无论如何两人是敌非友,云台的话他也就是听听就算了,绝不可能老老实实按照对方说的去做。
云台也知道他说的话叶星官不会放在心上,对方一旦恢复行动力,必然就会想方设法逃离这里,但是不知道出于何目的,他看上去并不担心,也没有真的限制叶星官的自由,只是口头警告而已。
倒是那之后,有一次讲经那时候,云台再次提起了转世的事情。这一回他讲的却是某位佛陀三次转生,历经劫难,终于铸就大功德的故事。末了,云台突然开口问道:“连公子,相信转世吗?”
叶星官回答:“我未曾转世过,也不认识什么转生而来的人。不曾见过只曾听说的事情,自然说不上什么相信不相信的。”
“哦?那若是见到了,是不是就相信了?”
“见到了再说。”叶星官回头,似笑非笑的望着云台,“大师为何这样问?莫非是改了主意,想同我说一说转世的奥妙?”
云台听了,却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不过想知道像连公子这般的人,是否也相信前世因后世果这样的事。”他一字一句说道,“比如说,若是素月国师投胎转世,公子觉得他会投胎去了哪里?”
听他这样问道,叶星官却是越发觉得,这位云台国师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又或者从一开始对方其实就是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只是因为某种目的装作不知道而已。
所以他回答道:“就算他身前身为国师,死后也不过是茫茫众生中的其中一个,难道还真是仙人,能够决定自己的前世今生?若问投胎,不过就是投向五湖四海的某一处。我不是阎王判官,没有掌着生死簿,却是不知道的。”
云台却不依不饶,问道:“那连公子觉得,他有没有可能再投到赵家?”
叶星官面色一沉——这赵家,指的自然是前朝皇室。
但是他却没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而是淡淡说道:“不知。但是我却觉得,素月要是真有这种本事,他为何不去寻了前朝哀帝投胎到他身旁?也可以免去了这许多折腾。”
这话到底没有说错,云台便没有再问下去。
之后叶星官伤势渐好,便开始偶尔在国师府走动。他原本对数算,地理,格物等等都有不浅的涉猎,有心之下,很快就一点一点探明了国师府的格局。
叶星官并没有急着逃离国师府,逃离大定府。他已经从之前云台隐隐约约含蓄不明的叙述之中听出了对方的暗示,怀疑对方可能有一些关于叶家的连叶星官自己也不清楚的秘闻。这种情况下,他反而安心留了下来,想要深入地打听清楚这些秘闻的由来。
因此他表现得很安分,一直稳稳当当的呆在国师府里面,直到终于打听清楚了所有需要的情报,并且等到了恰当的时机。
然后这一日,趁着云台不在,叶星官潜入了国师府中平日根本不让其他人进入的静室。
第49章
叶星官想到过他会在静室中看到各种各样的东西,唯独没有想到他会在静室中看到这样一幅画像。
说是静室,但是其实国师府对于它的看守并不严密,只是传闻云台不让任何人进去而已。
所以叶星官也没有真的认为自己会在这间静室之中发现什么大秘密,至少不是这样直接地摊在桌案上的秘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云台偏偏不按常理行事,那样一幅本该长在密室暗格里面的画轴,偏偏就那样显而易见的摊在了桌案上,让人想不看见也难,。
乍然看到的时候他真是吓了一跳,因为这张画轴上面的人,面目形态风仪都实在像极了叶星官,令他十分惊愕。
可是摸上纸面的时候,他就马上知道了,画上的人绝对不可能是自己。
因为这幅画的纸质太旧。
叶星官对于鉴古之事造诣不深,无法分辨这画作到底有几年历史,但是却至少能分辨出这纸质温润内敛,旧色暗淡自然,应该不是仓促做旧。而以自然旧化来看,这画的历史少则几十年,多则几百年,绝不是最近所作。
这样老旧的一幅画,上面画的人像自然不可能是他。
但凡两三年之前,叶星官的模样也与画上有许多不同,总归不可能是这种模样。
可是若说是叶长宁,却也不是很像——叶星官一双过于柔美的桃花眼,却是完全继承自叶大小姐的,跟叶长宁没有丝毫关系。
叶星官眼睑半合,思绪半晌,却仍旧根本不信画上之人会是素月国师。
他性子从小很有主见,小时候看似外柔,实则内刚。而虽年岁渐渐长大,孤独和权柄渐渐酝酿出其越发自恃的性格。叶星官并不固执,但是却不会被一些未曾有过明证的传说或者谣言所打动。
让他相信转世或者飞仙之说,除非能在他脑中注入前生记忆,或者让他亲眼看到飞天遁地,翻山倒海的仙术。
否则,仅仅凭着几句故事,一幅画轴,也太过轻看于他。
叶星官细细检查了画轴一番,虽然多多少少心中一动,想起了云台之前所言,关于仙人与童子的故事,却没有因此产生动容。他细细检查了一番画轴,没有看见上面有落款、题词或者印章之类的东西,就先把画轴放到了一边,然后翻找起了其它东西。
然后他在书案上翻到一封信。
打开信件,看到第一行字的时候,叶星官就愣住了。
那封信……是叶长宁的字迹。
这是一封……叶长宁写给叶大小姐的信件。信中叶长宁自称身陷险境,不知前途去路,却让叶大小姐照顾好叶星官,小心朝廷,万一他一年之后还未有回来……就想办法让叶清明“暴病而亡”。
叶星官看得整个人都惊住。
却听到身后传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以及一句轻笑:“可是非常震惊……叶公子?或者说,赵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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