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他,天真、良善。把自己拥有的一切奉给心爱的人,得到的是毁骨灭身的下场。
以前凌涵都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天真善良的人会落到那样的下场,难道天真与善良真的不好吗,那为什么圣人都要教善揪恶?
现在凌涵明白了,人便是那样,你越是善良,别人越拿你当傻子,越觉得你蠢,即使你吃亏,别人也觉得那是活该;你越是步步退让,别人越觉得你弱小好欺负,于是越加将你踩在脚下凌nue。
就像凌翰辅,杀凌涵一次不成,还会来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直到把凌涵杀死为止。因为他想要世子之位,他想继承凌国公的一切;因为他觉得凌涵不配而又太弱,凌涵最适合的下场只是死;所以他才会这样丧心病狂毫无顾忌地追杀。
“世子,你受伤了。”
耳边传来刘澹放得极尽温和的嗓音,凌涵从沉思中回过神,就见自己正被刘澹有力的手牢牢扣住。
凌涵一窒,感觉到胸口如厉锤般重压,他眼中闪过疑色,刘澹俯身目光罩下,看进他干净的瞳孔中,嘴角隐隐泛起一圈涟漪,声音温柔,“我会派人炖了补药送来。给你”
他的手落在凌涵的肩膀上,眼中迅速闪过一道极快光,“世子,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理应多亲近……”
刘澹脸上带了一丝委屈,这与他那端方的气质极不相称。
凌涵冷漠地再度推开他,干净的瞳孔点漆生辉,“不必拍本世子马屁,您只需要拍好孟老即可。”
一句话令刘澹倏然变色,他讷讷地收回了手来。
刘澹已经二十八岁了,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气质更是端方,身为京兆尹,皇上喜爱的臣子,却还没有成亲!
没道理他会找不到妻子,但是凌涵却知道他正在追求一位帝都的才女,那便是孟老的女儿,有名的第一才女:孟芳菲。
可惜,孟芳菲虽然未嫁,对刘澹的殷勤却并不热情。
美人越冷淡,刘澹就越热情,每每前去拜会,大打着吟诗作对的之情。可惜,对大才女孟芳菲来讲,刘澹在黑市上买来的那几首诗,实在入不了眼。
想想京兆尹职责,掌管帝都的一切治安,审理案子是一把好手,让刘澹每日拽那些酸溜溜的诗词,他怎么能在行,若是给他几个疑难要案审,他或许能给研究出来,让他拽那些风花雪月的词,还真是难住了他。
于是刘澹转而向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孟阁老下苦功夫,即使如此,依然见效甚微。
刘澹在凌涵这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匆匆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一出了凌国公府门,刘澹脸上的尴尬顿时卸去,取而代之的是沉睿如水的思量——
从国公府外的棺椁前出现,直到刚才,这位十三岁的世子,自始至终,处变不惊。他仿佛对一切已盈握有余;哪怕是面对凌齐的发作,亲情的凉薄,这位世子,依然悲喜不露。
但是刚才……他突然发怒了,他似乎在逃避什么,好像深怀大仇,那双干净的眼睛里,杀气腾腾。若非自己安抚,施以软语,也许他会爆发?
刘澹办案多年,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可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一个十三岁的娃娃,在一群成人间周旋,却绰绰有余;反而被摸了一下脸就生气要杀人……
也许下一次再试试,或许能试出凌涵究竟在掩藏什么。
“喵~~~~”
怀中黑猫的抗议声打断沉思,刘澹低头看看,眼底的迷惑渐渐散去,他拍了猫头一下,自言自语道,“莫非凌涵是讨厌猫?”
他伸出手使劲揉了下怀中的黑猫,温温地笑了,“下次再见到凌涵,不能带你去了,世子讨厌你呢!”
“喵呜!”黑猫委屈无比。
被架回院子,昏迷中的凌翰辅倏地睁眼。
一旁哭哭啼啼的周姨娘,见此惊了下,“辅儿,你没事便好,娘快吓死了。”
她的儿子,从小就没被老爷动过一根指头,现在突被打了二十棍,周姨娘又心疼又气愤,看到从儿子身下流出来的血,她疼得心都在哆嗦。
“娘,传我的话,对所有接近凌涵的可疑人等,统统记下来暗中跟踪!另外把守正押起来!我要亲自审问!”
凌翰辅咬着牙坐起来,身下却泌湿一片,他仿佛坐在血水中一样,俊雅的脸上疼得冷汗一片。
刚开始挨完棍子后,只是薄衫下泌出一点血,看起来一点事儿都没有,可是抬回院子后,那血就像是开了阀门一样,泉水似地往外涌。
凌翰辅两手成拳颤抖地支在身侧,咬牙强自坐立,感觉到血水直将身下的厚厚棉垫给殷湿,他俊雅的面容仿佛吞了一条毒蛇般难看。
那个蒙贤……绝不简单!
还有,把尸体运回来再丧葬,计划天衣无缝,可现实,使他变成了可笑的小丑。
凌翰辅气得脸色发青!他敢肯定,这暗中一定有人帮凌涵做那些事,包括那个刘澹!
刘澹和蒙贤,都在明面上,他暂时动不得。但那些暗中为凌涵办事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服侍的婢子小厮们赶上来照顾,被他一巴掌甩在地上,咬牙厉喝,“都滚出去!”
“辅儿,你应该先治伤。”周姨娘走上前来,忧心忡忡地看着那些血越染越深重,她揪着帕子直抖,“为了娘亲,你快治伤吧!”
可是凌翰辅严谨坐立,冰雕一般坐于榻上,任由面色一点点变白。
守正去监督周霖,那黑棺中的尸体确实是凌涵,可是现在凌翰辅明白过来了,这件事情自己从头到脚是给人蒙了!
那具尸体只不过是跟凌涵相似而已,周霖诓了他!
“娘,你看到爹爹了吗,他去了哪?”冷不丁地凌翰辅问道,现在是关键时刻,自己的伤算什么。凌涵很显然跟从前不一样了,爹爹虽然还在意自己,可是凌翰辅觉得,若是自己再被凌涵得了先,到时候自己在这个府中将无立锥之地!
“老爷入宫了。”周姨娘只好回道。
凌翰辅说话之时,守正早被五花大绑扔在了凌翰辅面前,为防他乱喊,守正的嘴巴被拿布堵住了。
☆、第21章 轩辕十四
国公府内宅素缟已撤,只是外面依然架着丧葬仪事。香筠的头颅被带回,丧事照常进行。
但故院中,凌涵等人刚刚回来,才踏进屋门,连口水都未及喝,就听身后就传来德胜回报声,有人找世子。
凌涵听后想也未想,直接拒绝,“就说本世子有碍,不方便见客。”
他低下头,轻轻抚着胸口,面色愈加苍白。
从西棠府斩杀害香筠的那些护卫,到现在,三天了。
凌涵闭眼,他需要好好休息。
“世子,那人打定主意要见你。若是见不着……便要闯进来。”德胜走上前,压着眼底的深疑,小心回道。历经凌氏宗祠一事,凌涵性情大变,身为贴身侍候的德胜,他看得最清楚,内心不安又暗含小小庆幸。
“不若,世子前去见上一见。这是在国公府内……”蒙贤迟疑地说道,眼中带着一丝难测的重压,国公府之内,这个人要硬闯进来,可见身份不低。
“更衣。”
凌涵垂下头,看向自己的染血紫衫,顺从地点了点头。
国公府世子丧事变成婢子大丧,这件事怕是会轰动整个帝都。
一般人都会认为凌国公脑子出问题,而知悉内情的人,定然不这样想。
这个时候,硬要来见自己的之个人,究竟有何目的?
进到屋内,德胜忙上前,将世子平日的华衣拿出,凌涵两步迈进去,站直身子,伸直手臂,静等更衣。
“这手臂的伤?”德胜察颜观色,试探问道。
“让他们来包扎。”
凌涵说着推开德胜手中月白色长衣,手指一斜,朝那暗云锦流彩的短袍一指,“要那件。”
德胜怔了下,狐疑地朝凌涵掠了眼,心中微惊,从前世子可不是这样有主意的,平日都是给什么穿什么,何况这月白色大袍可是他的最爱,他以前穿这件衣服最是心情好了。
大夫这时候赶来,为凌涵包扎一番,便退了下去。
凌涵略有深意朝自己包扎的手臂瞥去一眼,无声冷笑。
他将两手臂伸到德胜面前,淡淡命道,“拿两条束带来,分别把手臂缠上。”
德胜无不应命,这便拿了两条暗色带子,给凌涵分别缠在腕臂上,这样做的好处是不易在摆袖之时,被人看到手臂上的伤口,同时德胜也明白了凌涵要选这件衣服的用意。
收整好后,凌涵便要人跟自己前去后花园,哪知才走一步,德胜又道说,只准他一人前去,半个下人都不能带。
凌涵听了这话,目光飞疑,暗道这人好大的架子!
莫非是皇上来了?可是一想,凌涵又觉得不太可能。
他回头,朝德胜投去疑问的一瞥,德胜明白他的意思,无声地在脸上比了一个花骨儿盛放的动作。
凌涵更迷惑了:花在脸上开放?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来人是个女子?
他带着复杂的心情往国公府后花园而去,刚刚踏进去,便感到暗处藏匿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