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嵘见他手握得紧,又听他说这一番话,心中滋味难辨,应了一声,思绪转了转,又看着他道:“丞相虽未失实权,可毕竟让皇上钻了空子,虽说庾氏一党暂无法与王氏抗衡,可我们总不能眼看着他们实力愈来愈大。”
王述之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我也正有此意,只是如今在朝之人能拉拢的皆已拉拢,至于在野士族,上回已邀新亭文会,短期内不宜再有动静。”
司马嵘笑了笑:“丞相怕是忘了一个人。”
“嗯?”王述之挑眉,“谁?”
“永康王。”
王述之一愣,随即蹙起眉,摇了摇头:“永康王放浪形骸,每日醉生梦死,除了美酒便是佳人,我拉拢他怕是没什么好处。”
司马嵘压低嗓音:“属下却觉得,永康王是装的。”
王述之诧异地看着他:“你如何得知的?”
永康王与当今皇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有些消息外人不知,太后却是心中有数的,司马嵘记事早,记性也好,年幼时被太后抱在膝头,无意间听来的一些话至今都记得,比方说这永康王早年是有心争皇位的,争不过便开始装疯卖傻以求自保。
司马嵘不便照实说,便再次将陆子修拖出来当借口:“属下曾陪陆公子前去赴宴,当时的确以为他放浪形骸,可后来属下不当心窥见他人后的模样,脸上并无半丝醉意,瞧着倒像是心机极深的。”
王述之低着头蹙眉听完,又抬眼看他,笑意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你跟着陆公子,倒是长了不少见识。永康县离会稽不远,倒是可以一访。”
隔日,丞相府的马车便驶出了乌衣巷,马车两旁有扈从随行,马车四壁添了厚重的帷幔,王述之与司马嵘坐在里面对弈,不觉丝毫寒意。
即将行至南门口时,忽听另一侧传来隆隆马蹄声,王述之掀帘看去,目光一顿,急忙喊停。
司马嵘抬头:“出了何事?”
王述之道:“可巧,碰到景王了。”
景王便是大皇兄的封号,司马嵘惊得手中棋子差点掉落。
王述之笑起来:“我都差点忘了宫中还有位二皇子,既然碰见了,该去拜见一番才是。”
“啪嗒——”司马嵘手中的棋子再难捏稳,直直掉落在棋盘上。
“嗯?”王述之侧眸朝他看过来。
司马嵘迅速恢复从容:“丞相所言极是。”
第二十三章
“等等!”王述之见司马嵘转身欲下车,连忙将他拉住,拾起旁边的狐裘披在他身上,边替他系结边低声道,“外面冷,出去要多穿些,免得受寒。”
司马嵘垂眼看着他硬朗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正想道一声谢,忽然让他指尖在颈上不经意划了一下,刚到嘴边的话顿时卡住,深如幽潭的眼眸轻晃出一丝波纹,似有片刻失神,随即又迅速恢复平静。
王述之余光瞥见他低垂的眼睫轻颤了两下,抬眼朝他看去,轻轻笑了笑。
二人出了马车,皆是轻裘缓带,司马嵘步履从容,扶着假意虚弱的王述之,朝前面的大队人马走去。
司马善原本就生得高大,又骑在一匹壮硕的黑马上,颇有些一览众山小的意味,因此早就注意到不远处的马车,虽车身朴实无华,却因那马车两侧有护卫随行便多看了几眼,接着就见到司马嵘掀帘而出,大吃一惊,急忙翻身下马。
王述之含笑走到近前,拱手见礼:“真是巧的很,下官见过景王殿下。”
司马善笑呵呵抱拳还礼,目光在他与司马嵘之间转了一圈,心中略感怪异,见司马嵘冲自己使眼色,忙回过神:“丞相大病初愈,怎么不在府中好生歇息?这冒着严寒是要往何处去?”
“下官近来无事,便打算回会稽休养一阵。”王述之笑眸一转,看向旁边的马车,见那马车的帘子遮得密密实实,便道,“听闻景王殿下携二皇子一道出宫,想必这马车内便是二皇子罢?”
“啊……”司马善眨眨眼,“正是。”
此刻马车内的元生正背靠软垫闭目休息,听见外面的动静,连忙睁开双眼,眉目鼻唇与外面的司马嵘一模一样,只不过脸颊与身子骨要瘦弱一些,肌肤透着几分病弱的苍白,且那两只黑眸不似司马嵘那样深,而像两道浅湾,水润中透着迷茫。
王述之走至马车前,再次拱手行礼:“下官见过二皇子。”
元生双手捏紧,想着应当开腔应一声,可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一紧张反倒将自己呛住,俯身咳嗽起来。
王述之听到熟悉的嗓音,下意识转头朝司马嵘看了一眼。
司马嵘心中一跳,镇定地与他对视。
王述之眉梢微动,眸中闪过难得一见的疑惑之色,又蹙了蹙眉,想不通自己回头做什么。
司马善暗中抹了一把冷汗,急忙开口:“二弟身子弱,不宜见风,丞相的心意,本王代他领了。”
王述之回过神,微微一笑,也就不再关注那马车上的人,与他客套两句,便准备折身而返,才刚走两步,见后面又停了一辆马车,车上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返乡的陆府二公子,陆子修。
司马嵘面色骤变:碰上黄道吉日了?这也太凑巧了罢!
司马善双目圆睁,错愕之余急出一头的汗,忙冲司马嵘使了个眼色,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朗声笑道:“巧的很!巧的很呐!”
王述之没料到司马善对陆子修竟如此热情,面露讶异,景王都上前相迎了,自己这个做丞相的自然不好留在原地摆谱,也跟着走过去。
司马嵘脚步不动,既要盯紧马车,又要盯紧陆子修与王述之,恨不得自己多生一只眼珠子。
陆子修步履翩翩,温润的目光落在司马嵘身上,半晌才移开,对迎过去的二人恭敬见礼:“下官陆子修见过景王、见过丞相。”
马车内一声轻响,似是物件摔落的声音,随即窗口的帘子被人掀开,露出一只苍白瘦弱的手来。
司马嵘眼角一紧,趁着那边三人寒暄的功夫,身形一动,迅速上前挡住。
元生正激动不已,刚掀开帘子就让一道黑影挡在眼前,吓一大跳,抬眼一看司马嵘熟悉的侧脸,面露惊恐,眼眶瞬间撑大。
司马嵘注意着不远处的动静,同时侧眸冷冷扫了他一眼,见他意欲说话,急忙压低嗓音斥道:“闭嘴!”
元生惊得打了个嗝,直直盯着他,见他沉幽幽的目光扫过来,似隐含戾气,捏着帘子一角的手不由攥紧,顿了顿,鼓起勇气再次张嘴,却让冷风灌得差点咳嗽,又让司马嵘携着寒意的目光盯得硬生生将咳嗽给憋住。
司马嵘余光瞥着那边三人,沉声道:“给我老实在里面待着,陆子修的命可捏在你手中。”
元生惊得手一颤,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想要探头看陆子修一眼,却让他给挡住了,手足无措间,只好冲他点点头,虽心中有许多问题要问,可面对司马嵘不善的神色,踌躇半晌终究没敢开口。
司马嵘目光往他腿上扫了一圈,又看着他,眼神意味深远。
元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想着自己如今这模样,顿显落寞,眼眸黯淡下来,小声道:“我不露面,就看一眼,可好?”
司马嵘抿紧唇,并未作答,也不再看他。
元生感觉他移开目光,肩头一松,身上千斤重的压力顿时消减,又见他背过身去,便壮着胆子探头准备偷窥一番。
司马嵘似背后生了眼睛:“你再乱动试试。”
元生动作顿住,抬眼盯着他的后背,原本熟悉的身子,因为换了灵魂,变得陌生无比。
那边三人寒暄了几句,王述之回头朝司马嵘看了一眼,以为他是躲着陆子修才未跟过去,并未起疑。
陆子修有意上前与司马嵘说两句话,见他站在马车旁,便问:“不知马车内是何人?”
司马善眼角微跳,笑道:“本王二弟。”
“原来是二皇子,下官失礼。”陆子修说着便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
司马善抢在他前面,抓着元生的手往里塞,同时一把扯下帘子将他遮住,边角掖掖紧,关切道:“二弟,当心受凉,别吹风。”又转头对陆子修道,“陆大人不必多礼。”
王述之蹙眉看着手忙脚乱的司马善,总觉得处处透着古怪。
元生此时已经彻底蒙了,又有些不甘心,眼眶一热,将司马嵘的警告抛在脑后,张了张嘴,鼓起勇气:“二公……”
“二公子!”司马嵘急忙出声,将元生那微弱的声音盖住,情急之下拽住陆子修的胳膊,硬着头皮在王述之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往路旁走去,站定后迅速将手松开。
陆子修面露欣喜,笑看着他:“元生,你要说什么?”
司马嵘暗中叫苦,思绪转得再快也想不出自己对陆子修能说些什么,只好硬着头皮道:“天寒地冻,二公子路上当心身子。”
陆子修心中一暖,直直看着他:“你也是。”
这边二人看似情意绵绵,那边王述之微微眯着眼,眸光中已经明显添了不悦。
司马善却管不了那么多,匆忙道别,急急带着一众人马行出城门,又回头望一眼,总算是松了口气。
此时元生只能掀开后面的帘子,看着陆子修的身影愈来愈远,眼底浮起一层雾气,正难过时,听见司马善跳上马车钻进来,急忙放下帘子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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