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澜带兵的是摩珂,她身边跟着一个很特别的人。这人骑着一匹黑马,身形高大异常,穿着黑色大披风,头上戴着黑纱斗笠从头黑到脚,唯独露出一双冰蓝色的眼睛,与他斗笠上点缀的一串串冰蓝吊珠相衬着,说不出的神秘魅惑,引起人的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然则战斗开始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好奇心就变作了恐惧。
只见这人提刀砍人,不疾不徐,刀过头落,筋骨皮整齐的很,干脆利落。放眼望去,那人马下已全是人头。此时已有人认出:“‘佛陀’!是‘佛陀’——”
前线已有些骚乱,士兵们远远逃开‘佛陀’,不敢靠近半分。都知道这是个杀人魔,谁靠近谁死,没有半点悬念。
摩珂见赵永德带了一批彪悍之士已杀入魔岩门,大喊了一声:“守阵!”
‘佛陀’看向远处的魔岩门,便策马要追上去。
封不染断然不能放此人进去,亲自上阵去会一会这‘佛陀王子’。封不染与‘佛陀’这算的上是第三次交手,前两次一次在三清县时封不染追踪巨澜探子,当时被‘佛陀’逃走了。第二次是前几天的突袭,‘佛陀’带着人趁夜偷袭,只在远处杀人,也没能近身。
这一回却是真真正正的正面相逢,封不染心中完全没有底。待得两人对上几个回合,封不染心底暗暗的生出了寒意。这个‘佛陀’已经完全不是人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横看竖看,愈看越跟那只老虎的眼睛没有半分差别。
想不到申屠宇的妖术如此可怕。封不染心中暗道,横□□抵着迎头砍下的大刀,堪堪躲过一击。封不染是杀入敌人中心,周围全是巨澜士兵,封岚印和几个大将被隔在外面,根本冲不进来。
‘佛陀’下一刀却砍在封不染的马头上,那马断了头,血汩汩的汹涌出来,溅染了满身。封不染落在地上,砍了几个巨澜士兵稍稍跳开些距离,抬头警惕着‘佛陀’防备他杀过来。
他一身银色铠甲已是血染的红,带着生命热度的血还从铠甲的鳞片上一路滚下来,披风就更不用说,在地上滚了一圈,已经完全红了。却看那‘佛陀’,那么多学溅在他身上,一点都不看出。
封不染抿了抿唇,眉头深深的皱着,深感棘手。若是他这个主帅被‘佛陀’砍杀在这里,赵将军能捣毁魔岩门出来,军中倒也不至于乱了方寸。想到这里,封不染沉了眼眸,心道今日即便是死也不能让‘佛陀’进魔岩门去阻止赵将军。
这时‘佛陀’却不再往前,反而策马转身,看样子是要进入魔岩门。封不染往前追,被巨澜士兵团团围住。他前后厮杀,却突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佛陀’冲进了魔岩门。
正在这紧急之时,封不染忽然感觉身后的压迫少了。他回头去看,只见少年骑着白虎突围进来。原来赵永昼也在战场上厮杀,幸得坐下白虎威猛,多次有惊无险。他一直关注着封不染,一见他落了马,就顾不得前方有多么危险,也不管自己有几斤几两就杀入敌人后方了。
“元帅!”眨眼间赵永昼骑着白虎杀到封不染跟前。
封不染心里虽怪他鲁莽,但也知道这孩子对自己的心意,难得他在这种生死关头能来到他身边。那老虎身形似乎突变很大,比一匹马都要大,白毛毛的,赵永昼骑在上面简直小的很。也不知他是怎么坐的稳当的,封不染坐上去只觉得滑不溜丢差点摔下来,只能右手握刀,左手紧紧圈住赵永昼的腰以稳定身形。
还没等封不染想好,赵永昼大喊:“快追!”
白虎几个纵跳,蹭蹭进了魔岩门。
一进入魔岩门,封不染就不放心了,“你在门口等着,我进去。”
“没有我,元帅进不去。”赵永昼却说,催促这禅心跑快些。
封不染拿这孩子完全没有办法,又不能提起来扔在门口,万一他自己跑回来,到时候在这阵中走散了,反而更危险。倒不如留在身边,还能勉力护其周全。
遂轻轻的叹了口气,不作声了。感受着身后人的气息,和腰间牢固的手臂,赵永昼简直要心花怒放了。
但现在可不是调-情的时机,得赶快找到大哥才行。‘佛陀’那么可怕,不知大哥与封不染联手能否战胜。
魔岩门内部其实是一个巨大的五行八卦阵,先前赵永德大将军已经按照封不染告诉他的路径跑过了,阵法被破坏,浓密的灰色雾气慢慢散开,露出原本的地形。
眼下,封不染与赵永昼二人骑着白虎一路进入,抬头能望见狭窄遥远模糊的天空,方知此处应该是雎离山下的峡谷。路边时不时的能看见倒下的尸体,有巨澜死士的,也有大荣士兵的。
再往前走,能隐约看着悬崖。落在这阵中的人被灰雾遮蔽视线,又被阵法迷惑,还以为前方是平坦大道,只看见敌人在跑,便上前追赶,最后落入悬崖。
这阵中藏有一处穴位,是这迷雾和阵法核心的所在。云衡推演了上百次,算出那穴位所在、路线所达。想必此时赵永德已经在穴位附近,这迷雾有所减缓便是证据,然而迟迟不散,阵法也乱七八糟完全乱了章法,只怕是遇到了阻碍。
赵永昼觉得脑袋有些发晕,忽听见身后有衣衫撕裂的声音,紧接着鼻子猛的被什么东西捂住,他下意识的猛吸了两口气,只觉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鼻腔,呛得他几欲作呕,弯腰就吐。
“这灰雾里掺杂这迷惑人心智的药香,你忍着些。”封不染说着,搂着身前的少年靠在自己怀里,免得他掉下去。
封不染刚想提醒这老虎,却见老虎完全不受影响似得,跑的路线也完全是上上之策。封不染心里暗暗叫奇,耳朵却听见利箭的破空之声迎面而来。
迅猛的按下赵永昼脑袋的同时抬刀挡去,‘铮’的一声,暗箭被弹开了。然而封不染却没有松气,眼前迷雾浓烈看不清楚,但那破空之声却猛然多了,且齐齐发来。
机关密布,看来穴位就在这附近了。
暗箭齐发,情急之下,封不染只得抱着赵永昼跳下虎躲到一处岩石下。待得雾色渐缓,却见黑色箭头满地,不见了老虎的踪影。
赵永昼喊了几声,仍旧不见那雪白的身影。因好不容易等到雾消失一点,再不走等下一波来时就只能被万箭穿心了。封不染拉着赵永昼往前走,一边说:“它比我们厉害的多,不会有事的。”
四周都是灰蒙蒙的雾,偶尔能看见地上一处模糊,以为是石头,走近了一看,却是血肉模糊的人头。怵目惊心。
“把眼睛闭上,或是就看着我。”封不染说。
赵永昼便紧紧盯着两人相握的手,封不染的手掌厚薄适当手指修长,最适合握着竹简和书卷,握着毛笔也分外好看。但此刻却血糊糊的,也能感觉到厚厚的老茧。他早忘了,封不染不仅仅是文状元,还是武探花。那一双手拿剑的时间,比拿笔的时候多得多,杀人的时间,也并不比写字的时间少。
这个男人或许并不如他所了解的那么圣洁。那冷酷严霜的外表,毕竟是他最明显也最重要的特点。杀人,于封不染来说不过是踩死一只蚂蚁的事。十三岁下山,十五岁进京,二十岁担当太子太傅,二十九岁兵马大元帅——这个男人杀的人,所见过的死人,早已累积如山。
赵永昼却不同了。赵小公子前生好吃懒做,享乐安逸,不求上进,又有五哥照应,别说人,连只鸡都没杀过。虽然有进御林营里两年,可总体上来说,完全是安逸的不知东南西北,最后掉进河里死个通透。
以前赵永昼从来不曾想过这些,可这辈子他渐渐明白了,他与封不染从一开始可能就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他死了一次,重来一次,现在终于能稍微靠近这个人一些。
跌跌撞撞的,脚下踩着的也不知是谁的残肢断臂。封不染忽然拉着他急奔起来,雾很浓,前方传来打斗声。越靠近地上的尸体越多,绊着脚几次差点摔倒。赵永昼已经看不见封不染了,只能感觉到两人紧紧拉着的手。这种情况下,一旦松开手,一旦他摔下去,可能就彻底走散了。
想到这里,赵永昼死死的咬着唇,跟上封不染的速度,手不敢松开一丝一毫。
☆、第43章 破阵
“啊!”
赵永昼忽然尖叫了一声。
封不染问:“怎么了?”
浓雾里看不清人,只听少年的声音有些颤抖:“没事,快走吧。”
以为他是被绊了一下,封不染紧了紧拉着赵永昼的手,“跟紧了。”
忽然,一道破空之声袭来,那声音来的太迅猛凶险,连赵永昼都听得一清二楚。为了抵御,情急之下封不染不得不松开赵永昼的手:“趴在地上等我!”便去迎敌。
赵永昼按照他说的话去做。地上黏糊糊的,血腥味比之前还要浓厚,也不知这里死了多少人。抬头看,灰雾弥漫,什么也看不见。赵永昼只能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不断传来的刀剑互相击打的声音上,分辨着人声。
一声利器刺入厚肉的钝声,接下来所有的打斗声消失了,一瞬间安静的可怕。赵永昼不敢出声,浑身僵硬着。直到听见封不染喊他,“白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