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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大将军 (花左)


  “什么……”妇人如遭五雷轰顶,瘫坐在地上。夜里,哄着两个孩子都睡下了,便坐在一边哭了一宿。第二天,左手牵一个,后背绑一个,下地干活去了。
  汗水乱洒的时候,好像听到了背上的孩子叹了一口气。她只当是听差了,依旧埋头干活。
  火辣辣的太阳下,赵永昼半垂着眼睛,两辈子第一次明白了生无可恋是个啥滋味儿。
  也不知现在是哪个年号,此处又是何地。
  想当年,昭王爷是当今皇上的皇叔,财大气粗,女儿连定个亲都搞得天下皆知。王公贵族,文官武将,皆来捧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翰林第一,国士无双。这是当今皇帝老儿给封不染的赞词。别人不知道,赵永昼可是很清楚当时的场面,因为他也在那儿。殿试前三甲,封不染领第一,皇帝老儿亲自接见,笑得合不拢嘴。说:“前人有赞裴叔者,称其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今朕见爱卿,才知玉人为何。”国相爷还赞道:“封状元那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啊!”
  “好一个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皇帝老儿哈哈大笑。圣恩荣宠,命封不染为翰林官,即刻上任。消息一出,封不染的名号响遍大街小巷。引得京城闺中们朝思暮想,邻女窥墙,一点都不夸张。
  ……说起来,封不染应该算是赵永昼的老师……吧?
  老师啊……
  “哼。”赵永昼嗤笑一声,转过身看自家恢弘气势的相国府大门,不知怎的就是看不顺眼。索性一扭头,跺脚往锦鸿阁走去。他不知道在他走后,策马而来的封不染停在昭王府门口,眼睛却望过来,看着门口空荡荡的相国府,眼里有些看不清的情绪。
  锦鸿阁的行首万倾城那日抱恙,不能待客。赵永昼在锦鸿阁大闹了一通,直到老鸨哀嚎着送上来一坛陈年女儿香他才骂骂咧咧的离去。
  “什么玩意儿!”老鸨啐了一口,命小厮将大门关了。“今儿个万行首不舒服,未免再来这种闹事者,干脆咱们举阁休息!关门!”
  赵永昼来到河边的老树下坐着,将酒坛抱起,拍开封口,抱着就喝。什么狗屁爱啊情的,都给小爷滚一边儿去!大丈夫何患无妻,天涯何处无芳草?今日,他要一醉解千愁呢。虽然他心里也明白,这世间上,再也没有一个封不染了。
  天黑了,河面上有几盏莲花状的水灯浮动,赵永昼眯眼一看,他这才想起,今天是七月二十,刚过七月半,没想到当时放的水莲灯顺着河流飘到了这里来。
  “呵,不晓得那些鬼是不是全都回地府了啊?小爷我七月半那天再家躺着,没来给你们烧纸点香,不来问小爷要点儿?”赵永昼笑着站到河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眼泪从他笑起来的眼角里滑出来。
  “嗤。”赵永昼转过身,食指伸到眼角抹了抹,脸上依然是没心没肺的笑。只是没想到这河边的青苔这么厚,脚滑了一下,赵永昼眼看着就要栽倒,他身体用力往后仰。
  心下刚缓口气忽觉后背一阵寒气立时提到嗓子眼儿,糟了!
  落入水中的那一刻赵永昼只觉得掉进了寒冰地狱,这世间所有的阴寒之气都在那一瞬间钻进了他的身体,将他死死裹住。冰水浸着脑子让他短暂的清醒了一下,他奋力的挣扎,拼了命的扑腾。说实话赵永昼的水性不差,他虽说纨绔,可名门子弟的文武骑射他都拿手,不然他如何进得了翰林院?可此时的他却如同刚出生的婴儿,想挥手动脚却怎么也使不出一点儿力气来。卧槽难不成真特么有鬼?赵永昼大骇。
  冷静!冷静!
  赵永昼在心里提醒自己,冰寒的水不断的从喘气的嘴涌进来,赵永昼闭上嘴巴想先镇静下来,慢慢的,一点儿一点儿的去感知他的腿和手都在哪里……
  “呼!——”赵永昼从水里爬出来,喘着粗气腿软脚软的上了岸。嗓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用力的咳了几下。回过头去看,河面上他刚才扑腾的地方水面还一圈一圈的荡漾着波纹,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冒出来。
  赵永昼赶紧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往城门跑。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那里坠坠的,他感知不到了,他有些怕,却又不清楚自己在怕什么。他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连踢到了酒坛子也没发现,一阵风似得跑不见了。
  那酒坛子仍旧留在护城河河边的老树下,只是轻微的晃了晃。
  第七日,护城河上浮起一具男尸,身着白裳,双目微睁,面带笑容,神态端正安详。
  经由仵作查看,该男尸年十七岁,属于投河自尽。且穿戴不凡,内里单衣为紫色,在京城紫色是皇亲王公专属,巡河侍卫大惊,赶紧呈上禀奏。皇帝听闻即刻命太监查验后宫子嗣,又让众弟兄国老仔细家中幼儿。国相爷一见那单衣,又听巡官描述男尸体态容貌和年龄,当即脸色一白。匆忙里赶去护城河,衣帽鞋履都顾不上穿。
  还离着老远就听见他府上的奶娘在哀嚎,国相爷揣着心肝儿走近一看,竟是当场晕厥过去。众人一阵慌乱,又听一声尖叫。好么,又晕厥过去一个。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与翰林学士定亲的静和郡主。
  又说赵永昼东游西荡不知去哪儿游荡了几天,这会睡在城墙脚下,被一阵阵喧闹声吵醒。他揉着眼睛见护城河方向围了许多人,也不知在看些什么,好像是有人在哭什么。赵永昼原本想过去,却怎么也挪不了脚。他在怕什么呢?
  踌躇间,城门外摆摊的算命先生开口了,吟唱着不成调的句子:黄梅不落青梅落,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小子十七岁,大好年华徒葬生。
  赵永昼望着那算命先生,像被牵了根线儿似得,懵懵懂懂的往过走。却忽见他家国相爷神态慌乱、步履狼狈从他面前跑过,跑向护城河。在赵永昼的眼里,国相爷从来就是威严的存在,何曾出现过这幅模样?赵永昼心里更加害怕了。
  算命先生又唱:有人正燕尔新婚,有人江中水寒冷。生死之门徘不渡,漂浮六世不下沉。
  也不知怎的,听着这唱词,赵永昼心口一阵针扎的痛。
  他抬起头,看见玉容扶着静和花容失色步履慌乱的往过走,而封不染却停在城门口,墨黑色的眼眸中所蕴含的东西他看不太懂。
  ‘机关算尽太聪明,真真假假闹不清;痴情孽缘斩不断,天煞孤星灭世来。’
  算命先生继续鬼哭狼嚎的唱着,但这声音赵永昼已经无暇去听了。
  他愣愣的立在原地,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却不肯相信。国相爷和静和他们相继跑过,没有看见他。他站在封不染的面前,可封不染的眼睛透过他看着河面。
  “小公子啊……我可怜的小公子……你怎么就抛下奶娘自己走了呢?你让老身以后可怎么活啊我的心肝儿宝贝啊……”那是,奶娘的哭声。赵永昼循着那声音,他想走过去安慰一下奶娘,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开步伐。国相爷晕厥了过去,人群让开一条道来。
  原来那水里即将浮上来的,竟是他的尸体啊……
  赵永昼站不稳似得后退了两步,失神的摇着头,他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已经……死了么?……
  封不染一步步的走过去。那一刻,赵永昼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
  他眼睁睁地看着封不染从他身体里穿过,也彻底带走了他最后一丝念想。
  原来,自己真的已经变成鬼魂了啊。
  “你们!都是你们!”奶娘一下扑上来,抓着封不染和静和不松手,双眼布满血丝,狰狞可怖犹如夜叉:“我诅咒你们!我要诅咒你们!”
  “奶娘你别这样!”玉容推开她,“小公子的死不关我家郡主和郡马的事!”
  “那关谁的事?!是谁杀了我家公子?!你说!”
  “是!……是他……他自己……”玉容说着,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大眼睛直愣愣的全是泪珠儿:“是他傻……谁叫他那么傻……”
  国相爷老泪纵横,却也只得指挥家仆将小儿子的尸体抬回去。那由来雄武的身形,竟也一瞬间萎顿了许多。
  而远在淮南的忙碌于瘟疫的赵无夜,此时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赵永昼跪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对不起,奶娘。对不起,国相爷。永昼给你们丢脸了……永昼没有自尽,永昼没那么没出息,永昼是……是脚滑了掉下去的啊。虽然这看起来好像更没出息,唔,赵永昼边想边哭的更厉害了。
  “你哭什么?还不赶快去阎王殿报道,再晚奈何桥可过不了了啊!”一个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赵永如梦惊醒的抬起头来,看向说话的算命先生。
  “唔,过不了奈何桥会怎样啊?”哭的抽抽搭搭,他毕竟也只有十七岁。
  算命的嘿嘿一笑,“过不了奈何桥你就投不了胎,只能当游魂野鬼了。你已经在人间逗留了七日,眼下恩怨也了了,奈何桥只等到第七日,还不速去报道?”
  恩怨,已了么……赵永昼转过头去看,静和和玉容泣不成声,封不染立在护城河岸边。十八岁的身形颀长肃然,风撩动他的衣袂轻浮,萧瑟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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