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寻找治愈这场瘟疫的药,暂时无甚进展,闯王这样的情况,只能多喝水。若是冷了,便点燃火炉,若是热了,便替他擦身,如今也只有这般法子了。”诸葛泷道,“若是他挨得过去五日,便可以好了。”
“痊愈的可能性几成?”李辞问道。
“……一成。”诸葛泷道。
李辞没有再说话,诸葛泷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要离去。
“诸葛泷。”李辞叫道。
“王爷有何吩咐?”
“一定要照顾好赵睿。”
“即使王爷不言,我也会尽心尽力的。”诸葛泷说完,便离去了。
李辞坐到了床边,赵闯此时正处于发热的状态。李辞用打湿的毛巾,替他擦着身体。高高在上的端王何曾做过这样的事?但是两日下来,他已经做得很熟练了。他将赵闯的衣物散开,一点一点地擦去他身上的汗,赵闯似乎舒服了些,也不在床上动来动去,似乎陷入了深眠中。
李辞坐在床边,紧紧盯着他看着。那一刻,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模糊了,他的眼中,也只有赵闯一人。
赵闯醒来过一次,那一天的天气似乎十分好,他看到外面的阳光。但是窗户紧紧地闭着,一点风都吹不进来,更遑论阳光了。他转头,就看到李辞正坐在不远处。他在熬药,手中拿着一个扇子,轻轻地扇着风,这般接地气的行为,李辞做起来,却格外优雅。
见赵闯睁开眼,李辞先是看了一眼,便垂下了脑袋,然后如同慢动作般,李辞慢慢地抬起了头,看着赵闯,便这样四目相对,一切似乎都静了下去。
“李辞,你不怕死吗?”赵闯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口齿也并不清晰,但是李辞还是听懂了。
李辞倒了一碗药,端着走到了床边道:“我有内力护体,哪那么容易死?”
“也是,我要是死了,黄泉路上才不要你作伴呢!”赵闯嫌弃道。
李辞捧着碗的手下意识地蜷曲了一下,他笑了笑,将药放到了赵闯面前道:“喝药。”
赵闯皱着眉看着那冒着热气的药,并不接:“这是什么东西?李辞,你不会要害死老子吧?”
“诸葛泷几日几夜配出来的药,若是你不喝,我便倒了。”李辞道。
赵闯眼中闪着光:“喝了这个便不会死了吗?”
李辞挑着眉看着他。
赵闯从他手中接过了碗,捏着鼻子便喝了下去。
李辞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乖。”
赵闯很想将碗朝着他扔过去,李辞眼疾手快地抢了过去,放到了桌子上。
“喝了药,老子睡一觉便好了。李辞,你还是出去吧。”赵闯道。
李辞笑了,他本来就生的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更加俊朗了。
“清离,你在担心我?”
赵闯恼羞成怒:“我担心你死得不够快!”
李辞只是看着他笑。
突然,赵闯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的脸色本来就白,此时更添了死灰色,格外的难看。
“李辞,那根本不是治疗瘟疫的药,对吗?”赵闯问道。
李辞觉得喉咙梗了什么东西,没有说话。
“我觉得开始发冷了。”赵闯笑得比哭还难看,这样的变化,他每天都经历无数次,那种感觉太熟悉了,而且,赵闯还有种预感,“我是不是快死了?刚刚是回光返照?李辞,你还是出去吧,你是我最讨厌的人,我不想死前看到的还是你。我的睿宝儿……”
赵闯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地缩进了被子里。
李辞走了过去,将人带着被子全部抱进了怀里。
“赵清离,若是你敢死,我便让整个北蛮给你陪葬。”李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浓重的杀气。
☆、第六六章
药房中,男人穿着里衣坐在里面,衣裳不整,头发凌乱,眼睛发红,眉眼间带着深深的疲惫。诸葛泷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了。这位军师、管家,同时通医理的男人,看着谭云三州陷入瘟疫中,根本不会坐视不理。瘟疫,简而言之,便是可以一种可以迅速人传人的疾病,可是天因,也可人为。天因的药则好找一些,翻翻医书或许便找到类似的了,若是人为,那么找到治愈的药的难度则会加倍。
几日下来,诸葛泷也只找到一个稍微缓解的药方,只可减轻病症,对于治疗根本于事无补。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场瘟疫是人为的。
他的身后坐着两个人,无欲和赵睿坐在那里,两个人的眼眶都是红的。为了赵睿和无欲的安全,诸葛泷将这药房完全隔绝出来,每日与外界联系,都是通过一名青衣骑。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因为几日没有见到赵闯,无欲终于爆发,开始大哭了一场。本来正在安慰他的赵睿,看着他越哭越厉害,于是嘴巴一扁,也哭了起来。于是这药房中便传出了此起彼伏的哭声。诸葛泷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等他们哭够了,便将一些药材放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分辨。
赵睿红着眼睛看了诸葛泷一会,便认真地闻了起来,一边还翻翻古典。无欲也学着赵睿的模样。
“丹参……苍术……”无欲一边闻着一边还说出那些药材的名字。
赵睿忍不住转头看他,也不甘示弱地辨认了起来。
诸葛泷刚刚看完一本古籍,他的脸色先是麻木,然后突然亮了!那上面所说的病症与这次瘟疫有八分类似!他按照上面的药方迅速配出了药,然后让人熬了药,去给患病的人喝。
这等待的过程格外漫长,诸葛泷心烦意乱,在房间中四处乱走着。
一个时辰后,青衣骑来报,病人并无好转。
诸葛泷本来苍白的脸更加苍白了,他坐回了桌子前,脸上疲态尽现。赵睿将摆在他面前的药方拿了过去,小声地念了出来。
“黄岑一钱,麻黄两钱,葛根半钱……柴胡两钱,石膏一钱。”
无欲认真地听完,然后道:“将石膏换成半夏,半夏五钱,无需炮制。”
半夏有毒,炮制可减轻毒性,而不经任何处理直接入药的话,五钱下去,简直就是病人的夺命符。无欲的话,就像一个疯子的疯人疯语。
诸葛泷突然睁开眼睛,看了无欲一眼。这瘟疫与古籍中记载的差得便是眼眶发红与身上红点的症状。这瘟疫似乎还带着毒……
诸葛泷将药方从赵睿手中拿了过来,又看了几遍,最后翻了几遍古籍,终于按照无欲说的,将药方改了。
“这药熬好后给重症的病人喝。”诸葛泷道。重症者,也活不过两个时辰了,这便是赌命之举。
疫站的草棚下,一个形容消瘦的男人躺在那里,他的神智已经完全模糊,手脚完全抽搐着。这是疫症最后发作的情形,不过半个时辰,他便会死去。其他人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形,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有一个小男孩跪在男人的面前,小男孩也瘦弱的厉害,两只眼睛凸了出来。
“爹爹,爹爹,你醒醒!”小男孩漆黑的脸上满是惊恐。
一个全身包裹着白衣的人走到了男人的面前,他手中端着一碗药,静静地看了一会,便将那药灌进了男人的嘴里。
小男孩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白衣人:“爹爹喝了这药,会好吗?”
白衣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男人剧烈地抽搐着,看着在地上打着滚,然后突然安静了下来,整个人蜷曲着,一动不动。等了大约一刻钟,白衣人便将碗扔在地上,转身想要离去。
“爹爹!”
白衣人回头,便看到那个男人动了动。
“爹爹醒了!”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那黯淡无光的脸上渐渐露出了希望的神色。
找到治疗瘟疫的药了!
这个消息很快在谭云三州传开,那笼罩在头顶的死亡阴影瞬间消散了。很快的,便有药送到了病人手中。
诸葛泷端着药,穿过长长的回廊,终于走到赵闯的门外,他连忙推开门,就看到床上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赵闯正处于极寒的状态,全身都打着抖,李辞则闭着双眼,紧紧地抱着他。为了让他更好的取暖,李辞并没有穿衣服,露出健壮的上半身。他的脸色有些白。听到声音的那一刹那,李辞迅速睁开眼,然后目光便落在诸葛泷的手中的碗上。
“这一次又是什么药?”李辞问道。
“解药。”诸葛泷道。
李辞的眼睛突然亮了,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他几乎颤抖着接过诸葛泷手里的碗,小心翼翼地喂着赵闯喝了下去。喝完之后,他用手帕擦了擦的嘴角,唇便贴了上去,一点一点地亲吻着他的嘴唇,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诸葛泷忍不住轻咳了两声,证明自己的存在。
李辞抬头看他:“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我在等闯王醒来。”诸葛泷道。
李辞将怀中的人放了下来,让他躺在床上,手却一直流连在他的脸上,不舍得离去。他清晰地感觉到赵闯身上的冷气渐渐散去,那种冰寒消失,他的指间有了温暖。那一刻,李辞突然有种流泪的冲动。
又等了大约一刻钟,赵闯身上的冷气彻底散去,也没有继续发热。他的手指动了动,眼睛缓缓地睁开,看着李辞,看了好久,脑袋缓慢地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