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赵闯便被带了下去,死牢潮湿阴冷,暗不见光,乃是关押死囚之地,除了冷气还有一阵死气。
不过几日,天下便传遍了。谭云三州的赵闯竟然敢行刺端王,众人哗然。端王伤势未明,而赵闯则羁押在天牢,等待判刑。也有许多传言,说赵闯刺中要害,端王已经一命呜呼。而那赵闯,这般胆大妄为,最后肯定是要受戮刑的。这个消息传到谭云三州的时候,那渐渐训练有素的土匪,突然乱成了一锅粥……
此时的赵闯正和铁老二盘着腿面对面坐着。老二被他连坐了,从天牢押入这不见光亮的死牢,饭食也从顿顿鸡腿变成了馊菜馊饭。
“大当家,你真的捅了端王?”老二皱着眉道,“这下好了,我们俩都要被斩了。”
赵闯虎着脸:“他叫老子桶,老子不捅多没面子?!”
“大当家!我们死了就看不到睿宝了,睿宝那么可爱的娃,被那臭书生带坏了咋办?”老二哭丧着脸道。
说到赵睿,赵闯顿时泄了气,他蹲到墙角,手指胡乱地画了起来。若是睿宝知道自己因为冲动把自己送进死牢……肯定会躲在被窝里哭死的!想着睿宝那小脸哭得一脸泪花……赵闯的心便揪了起来。
黑暗之中,不见天日,时间仿佛也被无限延长了。这日子一日一日过去,赵闯也不知道过了几日,直到有一日,死牢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老二听到了声音,便朝着光源跑去,然后扒着铁柱往外看去。
“美人……”老二流着口水道,下一刻他的身体便飞了过来,撞在了赵闯身边。
赵闯转头,就看到了端王妃。她穿着霞衣,头戴凤冠,每一步,头上的珠花都会摇一下,这空旷的死牢里便响起一阵琳琅碰撞的声音。端王妃穿得过于雍容,反倒像一种示威。她款款而来,手帕半掩着唇,走到了关押赵闯的牢狱前,然后看了他一眼。
赵闯看着她,两人成一种对峙状态。
端王妃先开口,她道:“赵公子,我们又见面了。只是没想到,不过六年,赵公子竟然变了这么多。”
赵闯道:“你也变了,眼角生了纹路,变得又老又丑了。”
老二也来凑热闹:“刚刚太黑了老子没看到,原来真的有皱纹,亏得老子以为是个美人,居然是个老女人,哈哈哈!”
端王妃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的手不禁握紧了,不过想到这两人命不久矣,便微微扬了扬头,咽下了那口气,面容冷静道:“只是想不到这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光景。”她沉吟着,又别有深意道,“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见赵闯不说话,端王妃继续道:“其实我很嫉妒你。你得到了我一直想要的东西,但是你却不知珍惜。命运似乎每一次都站在我这一边,在我走到末路的时候,你居然对王爷下手。赵公子,你为何这般愚蠢呢?”
王氏的心绪突然平衡了些,那一直残存心间的阴郁之气也稍稍弱了些:“其实你也是可怜人,你想要的也一直得不到,不是么?”
赵闯抬头:“得不到的便不要罢了。说起来,老子还要感谢你六年前的那把火。”
端王妃愣了一下,看着赵闯,然后吃吃地笑了起来:“赵公子,你确实变了。只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让我记恨。”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幽远起来,“请赵公子一路走好。兄弟在侧,黄泉路上想必也不孤寂。”
端王妃说完,便转头离去,以胜者之姿。
“李辞死了吗?”赵闯突然道。
端王妃转头看了一眼,笑了笑,笑得别有深意:“赵公子,你仍旧在意的。”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谁说的,老子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活路。”赵闯囔囔道。
端王妃离去后,老二便凑了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道:“大当家,那女人的话怎么那么吓人?老子觉得脖子冷飕飕的!”
说着脑袋便要往赵闯怀里凑。赵闯被他这么一说,脖子也冷飕飕的。
端王妃离去不久,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男人手中端着酒与肉,走了进来。刚刚还在摸脖子的老二早被那香气吸引了去,眼巴巴地盯着那人手中的东西。
男人将酒菜放在了门口,然后道:“这是午饭。”
他们在这死牢里呆了几日,从来没有这么这么好的饭菜。而且刚刚端王妃刚走,这男人就像是跟随着端王妃而来的。转眼间,老二就凑到了那些饭菜前,伸出一只手去抓那鸡腿……
赵闯一脚便将那鸡腿踹飞了。老二跳了起来,愤怒地瞪着赵闯,见赵闯脸色更加难看,整个人就泄了气,跟到了赵闯的身后。赵闯瞪着来人,那人穿着黑衣,腰间佩剑,皱着眉看那落了一地的饭菜。
等了片刻,男人弯下腰,拿起那一壶酒,然后走进了门,又将门锁上,端着那两杯酒朝着他们缓缓走来……赵闯用力捏了一下老二的大腿,老二整个人便弹了出去,朝着那人袭了过去。老二赤手空拳,男人手中却拿着剑,而且老二饥肠辘辘,不过缠了片刻,便落了下风。
“砰”地一声,老二便撞在赵闯身边的墙壁上,眼睛涣散,脸也白了,迟迟不能动弹。
赵闯与老二,一个功力全无,一个动弹不得,对于那人来说,就如同瓮中之鳖,男人将酒壶放到了赵闯的身边,一手挟着他的下巴,一手便要倒着往下灌……
☆、第三二章 生要见人
“李辞,李辞……”
“李兄!”
隐隐约约间,似乎有人在叫他,那声音时远时近,飘渺不定。他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片青山。先是寂静,刚刚那叫声又响了起来,开始是缓慢的,后来越来越急切,那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撕碎了虚空,清晰地传到他的耳里。
那声音那般熟悉,他却一时想不起来,只觉得胸口烦闷,心中烦乱,下意识地便随着那声音的来源走近。那声音仿佛一种指引,连续不断,他越走近,声音越大。
然后,他便看到一间茅草屋,屋前,一个背影正背对着他。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他的心中有种莫名的喜悦感,仿佛失落已久的东西终于找到,那种失而复得欣喜充满了胸腔。
突然,他的脚似乎被什么绊住了,他想往前走,却一步都迈不出去。正前方,那背对着的人缓缓地转过身体,他终于看到了那张脸。少年正站在那里,笑得灿烂。
少年说:“李辞,你终于来了。”
他也笑了,笑得傻愣愣的。下一刻,少年的脸突然变了,红色的鲜血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那张精致的面容变得恐怖起来。
少年说:“李辞,我恨你!”
他脸上的笑猛地褪去,一种窒息的压抑感压迫着他。整个空间也变得扭曲起来,少年消失了,所有的景致都消失了,他的眼前变成了一片黑暗。
到处都是黑暗,另一种感觉越来越清晰。刚刚那一切不过是个梦,但是那种窒息的感觉并没有消失。他渐渐地平静下来,然后感觉到自己躺在床上,感觉到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但是他无法动弹,也无法睁开眼睛。有人将手搭在了他的脉搏上,他听到了轻微地脚步声,还有刻意压低的人声。
“大夫,王爷的身体怎么样了?”女声道。
“脉象平稳,并无大碍。”男声略显苍老。
“那王爷为何昏迷不醒?”
“这个老夫也不好说,伤口虽凶险,却并未伤及心脏。应当是失血过多引起血虚,如今身体已经无碍,过几日便可以醒了吧。”
接下来他听到了开门关门声,房间里又寂静了下来。他突然有了困意,周遭的一切也变得模糊起来。下一次有意识的时候,他又听到了两个人说话,这一次是两个女人。
“辞儿的身体如何了?”
“母后,大夫说并无大碍,过几日便可以醒过来了。”
“嗯,那贼人如何了?”
“已经关入死牢了。”
“怜儿,那贼人便由你处置了。”
贼人?死牢?他的脑海渐渐清晰起来,在意识到他们口中贼人是谁的时候,心绪突然变得急切起来。他想要睁开眼睛,好不容易积聚的力量就像落入棉布的水一般,突然消失无影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他仿佛在做着无妄的挣扎,一次又一次……
房间安静、安宁,偶尔听得见外面的蝉鸣。没有人知道床上的人的挣扎。人们只见那雕花大床上躺着一个男人。男人的黑发披散开来,英俊的脸格外惨白,优雅之中带着一种脆弱,华贵之中带着一种冰冷。男人紧闭着眼睛,俨然陷入了昏迷中。
王氏刚从死牢中走来,身上还沾染着死牢的阴气。那种阴气在阳光中消散。她脱去华服,换上秀色罗裙,然后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的脚步很轻,轻轻地走到床边,微微地弯下腰,凑近了看那张俊颜,眼中带着深深地眷恋。
无论何时,无论何处,端王身边都会紧随青衣骑。王氏伸出手,细长的手指缓缓地靠近他的脸,她却不敢触摸,只是隔着八寸的距离,隔着那无形的空气,轻轻地抚过那张脸。那一瞬间,她心中突然有满腹话要说。她缓缓地靠近了端王的脸,红唇轻轻地触着他的耳边。
王氏道:“王爷,妾身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请您不要责怪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