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那女子的目光微微在他脸上停顿,无悲无喜,波澜不惊,云鬓高耸上有白色发带,额间额饰红色的宝石闪烁着耀眼的红光,那双眼睛,眼波流转,干干净净,微微一笑,似月牙一般,美丽澄澈,可刘彻始终看不清她的面容。
刘彻想要抓住她,心肝似火烧火燎。
手一伸出去,那些冰晶微微转动,直接冻伤他的手。
女子叹息一声,一道柔和的粉色光芒,他的手伤肉眼可见恢复。
那女子喃喃:“傻阿彘。”
刘彻豁然一惊,失声:“娇娇!”
那女子笑一笑,铃声一转,不见踪影,雪地上没有留下任何脚印,他甚至怀疑那是不是娇娇,不可能,娇娇在长门被幽禁,娇娇不可能会那样笑,娇娇也不会一袭白衣,陈娇最喜欢的不是大红的衣裳?她说那像极嫁衣,这样他们就能省下嫁衣的钱。
刘彻久久失神,在风雪中伫立。
他甚至怀疑,那是南柯一梦。
后面传来小黄门和侍卫的声音,皇帝一震,目光坚定的可怕,脚步一转,快步往长门而去,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有一种不祥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有妹子给俺建立一个群,想要催更的妹子可以加一下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刘彻来前一天,陈娇被卫子夫派来的女官教导宫规,一巴掌一巴掌的打,整个脸都肿起来,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女官趾高气扬的走后,陈娇除了身体上的伤痕,其他的全部治愈,这才换上一袭白衣,要多苏有多苏的去勾搭刘彻。
刘彻一脚踏进长门,身体一震,漫天风雪中长门总是寂静颓败,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唯有耳边风声呼啸。
心中有不详的预感,他推开门,目光所见,心神微震,那个女子青丝满身,安静靠在寒酸的木床上,面容姣好如昔,眉宇干净,她总是这样,只有睡着的时候才安安静静不再嚣张跋扈,她醒着,永远都是气势凌人,可不得不承认,这份骄傲给他不少的支撑,她是如此骄傲,他也应该如此,她总会一脸骄傲的告诉他,他是最好的,他是她的夫君,是天下的皇帝。她的笑容,让当初凝固紧张的未央和甘泉多出几分和睦,所以他独宠她十年,就连窦太后死后六年也不改初衷。可她又是极其可恶,她太过任性,总想他心中唯有她一人,她爱闹,爱哭,爱折腾,折腾来折腾去,两败俱伤,身心俱疲。
他的皇后,该是母仪天下如卫子夫般,生男不喜生女无怒。
但是男人,却喜欢自己的爱人能笑的肆意,无忧无虑,自己为她撑起一片天。
陈娇不是不能生,只是不可以生。
他毁灭她的一切。
刘彻心头涌起淡淡的愧疚和悲伤,狠狠一闭眼,手指紧握成长,走过去,伸出手想要唤醒她。
连唤三声,她毫无反应。
莫不是又在闹腾?
那份愧疚淡去,刘彻不耐,伸手一推,轻轻一推,就那样,将陈娇推到在地,他简直不敢相信陈娇没跳起来骂他,心中不详,蹲□试探鼻息,吓的他一缩手指,指尖冰凉,毫无呼吸!刘彻再伸手摸摸她的脖子,身体冷透,没有半点温度。
娇娇,就这样死了?
心头空荡荡,他以为,他会关她一辈子,这就死了?
皇帝茫茫然起身,目光失落,眼神不经意落到陈娇的脖子上,脖颈袖长白皙,陈娇金尊玉贵,身上的每一处都是极好,可现在,一抹刺眼的青紫痕迹。他皱眉,半扒开她的衣裳,入目满满都是伤痕,刀伤鞭伤,还有烫伤,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触目惊心,手指颤抖,他耳边似有似无响起一声叹气和铃铛声,皇帝惊骇,四处环顾,方才莫不是他的错觉?那个在雪地里的女人真是娇娇?娇娇已死,死后舍不得他去道别?
皇帝现在心里净是陈娇的好,怒火充盈,大叫:“娇娇,娇娇你出来!”
那女人不是他的幻觉!
他拔腿狂奔,出门时看的见一抹白色一闪即逝。
刘彻久寻无果,终究放弃,离开长门,皇帝一怒,横尸百万血流千里,长门失职宦官宫人俱交给刑司,哀声凄惨。皇帝拿着问出来的东西怒火满腔,紧紧一捏,往椒房殿去,大步大步,每一步铿锵有力脚步急促,带着愤怒。椒房他来过无数次,曾经十年,这是他每日都来的地方,后来没了那人,他也不常来,卫子夫柔婉安静,如清澈溪流,后宫佳丽三千,初尝新鲜,时间一长,便索然无味,若不是她大度,卫青又是难得的将才,他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手臂上的伤口也是因她而来,卫子夫宠衰献美女固宠,又在椒房,皇帝满心欢喜,不曾想半夜被人无声无息割伤手臂,第二天才发现,半床单的血。皇帝怕死,刘彻好不容易熬死窦太后斗死窦家干掉田家平息诸王之乱,一切上正轨,天下大权在握,他哪里舍得死?生平最信神仙,活神仙,炼长生不老丹药,就为不死。
他居然在椒房殿受伤?
皇帝猜忌心大起,不仅处死侍寝的女子又斥责皇后,不曾想,皇后不安分,居然派人去训斥阿娇,害的阿娇惨死,死不瞑目,如此恶毒!
一路而去,满地跪着宦官宫人,噤若寒蝉。
他一把推开大门,里面卫子夫接着烛火做绣活,烛火柔和,女子半侧着脸露出柔白的脖颈,安静美好,手中一针一针缝制衣裳,青色的男式,见他过来,豁然起身,满脸喜色,继而犹豫,流露出想迎上来有不敢的模样,令人怜惜。
“陛下来了?妾正帮您做冬季的衣裳。”
皇帝不动声色,淡淡:“朕问你。你如实回答。”
卫子夫一怔,喃喃:“陛下这是怎么?莫不是还在生妾的气?都是妾的错,陛下莫要在动怒,伤了身体。”
她的每句话都是温柔似水,面容也是清丽婉约,每一个字都贴在他心上,似要温暖他的心,可刘彻一想起单衣惨死的阿娇和那雪地里疑似阿娇阴魂不散的女子,再多的怜惜都化为灰烬,他实在不懂他的皇后。
他一手将她捧上至高之位,以为她柔弱,要人呵护,干净,安静,不争不抢,不骄不怒。
他完全错了!
错的离谱!!
“朕问你,你可有派人去长门?”
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冷冷淡淡,令卫子夫身体一僵,她随机反应过来,脸上带笑:“废后陈娇胡言乱语,妾怕她败坏陛下名声,这才派人训诫一二。”
刘彻听得这话,哪里不明白不光训诫,可他眼下不能动卫子夫,或者说,陈娇在他心中的分量与现在的卫子夫加卫青不能相比,他得忍,说来可笑,他半生都在忍耐中度过,忍受太皇太后,忍受母后,忍受娇娇,甚至还要忍受卫家!凭什么?他若是有将才在手,怕个卫青?
皇帝冷笑三声,拂袖离去,留下一句话:“皇后卫氏,行为不端有失体统,着夺其宫权,交由夫人尹姬。”
卫子夫哭泣:“陛下,莫走,听子夫说啊……”
刘彻听不下。
他废弃陈娇,令其退居长门,可下令给长门的待遇却是按皇后之礼来,他虽然不愿意再见她,却希望她半生无忧,度过余生,甚至想过,不在他身边,她是不是过得更好。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皇后是卫子夫,陈娇会讨得好去,他又不再见阿娇,阳奉阴违有谁知?
陈娇是废后,幽居长门,馆陶长公主势力衰退,若是无刘彻关注,只怕丧礼寒酸简陋,好在刘彻心头有愧,将陈娇厚葬,废后不得进帝陵,她若是被贬为夫人好说,可她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皇帝的女人,曾经的光环,太皇太后的外孙女,先帝的外甥女,皇帝的表妹,都已经退去。
她已经死去。
陈娇被搁置三天,面色红润肌肤莹白,大冬天摸一摸还有温度,若不是大夫信誓旦旦说毫无生气,刘彻又试过,只怕会以为她还活着。
下葬那天,一连三天的大雪烟消云散,一抹初晴露出面容。
陈娇的墓地在上林,刘彻并未带太多人,百来个侍卫,扛着棺木往上林去。陈娇本该由馆陶公主安葬,要不就收入皇帝的陪葬陵做一个名不经传的女人,可刘彻不愿意,他既表示出要下葬阿娇,馆陶也只有同意,馆陶能陪着窦太后在文帝的后宫中活着出来,在窦太后眼瞎十年皇后生涯中主掌后宫,心机颇深,她不过是被一时的荣华养大心思蒙蔽眼,等陈娇被废,那份机警有就回来,陈娇已死,她要利用这最后一份情谊来成全自己的目的。
上林是刘彻常年狩猎所在,树木浓密,正值寒冬,倦鸟归巢,树叶枯黄,暗淡无光。
刘彻与阿娇少时曾在此游玩,许下誓言,定要在此为她建立一座金屋。
金屋藏娇。
他看陈娇最后一眼,闭眼,一挥手,有人开始填土。
将娇娇葬在这里,也算成全他最后一份心。
土掩埋大半,忽然鸟鸣声大响,不知何时,树林上空出现无数的鸟儿,展翅高飞遮天蔽日,四周枯黄的树木肉眼可见开始抽枝发芽生机勃勃,一股清新干净的气笼罩在上林,所有人都感受到舒适,身上的暗伤和旧疾开始恢复,神清气爽,耳清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