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冬谨记唐泛的嘱咐,知道这些坏人轻易不会杀他们,便有意磨磨蹭蹭,慢慢吞吞,又故意跌倒在地,抽泣着说走不动路,那贼匪没有办法,直接提起她的后领就往前带。
那些人陆续离开,唐泛远远跟在后面,隐隐听见他们说外头已经有马车来接应,不由更加着急,眼看他们出了地洞,便觑了个机会也跟着跑出去,躲在旁边的大石头后面。
换了半个时辰之前,如果他能离开这里,一定赶紧去搬救兵,但是现在唐泛一心只想着不能让这帮人就这么跑了,不然以后要找阿冬他们就更难了。
想及此,也顾不上什么先保全自己了,直接大喊一声“站住”,又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
在空旷的野外,这样一声大喝不啻平地惊雷,将那帮人都吓了老大一跳,邓秀才更是立时回转过身。
他看见唐泛,先是一愣,而后阴笑:“本来以为你跑了,打算放你一条小命的,结果你又自己跳出来,还真是茅厕里点灯,找死!”
唐泛掸掸衣袖,镇定自若:“我确实先逃了出来,而后又联系了锦衣卫与西厂,他们就在五里之外,很快便能赶来!”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微微的骚动,听说官府的人将至,南城帮的人都露出微微的惶惑之色。
唐泛自然不能等邓秀才安抚人心,立马抢在他前头道:“二当家,老实说,我并不愿将你逼得无路可走,但是你既然杀了九娘子,与白莲教决裂,就再无退路,如果再跟官府交恶,到时候两面不是人,只怕处境堪忧,即便是逃往山中,朝廷出动军队,剿灭你们也在顷刻之间!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不能握手言和?只要你将那些孩童都交出来,我就可以在汪厂公和北镇抚司那边为你说情,你的兄弟手下也都有一条活路,何乐而不为呢?”
邓秀才冷笑:“你说得轻巧,可惜你不是皇帝,否则我便信了你,如今我由暗转明,对姓万的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他恨不得把我推出去背黑锅,又怎会因为你的求情就饶了我们!与其在别人手下苟延残喘,不如自立山头,宁可死在金银堆上,我也不会去给人家当奴才!”
唐泛拱手道:“二当家,我敬你是条汉子,能否打个商量,你将那些孩童留下,但走无妨,等会儿锦衣卫和西厂的人来了,我自然会帮忙拦住他们,不让他们追上你,双方各退一步,这样如何?”
他的表情实在太镇定了,一人面对南城帮二十几个人,面无惧色,侃侃而谈,无形中令那些南城帮众不由自主就相信了他的话,那个貌似三当家的老者甚至对邓秀才道:“二当家,他说得也没错,我们如今已经和白莲教翻了脸,最好别跟官府的人闹得太过,否则只怕双面受敌……”
邓秀才抬起手,制止了对方继续说下去,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唐泛,此刻便冷冷道:“差点连我也相信了你的话,你根本就没有援兵,还敢在这里虚张声势!”
唐泛面不改色,挑眉道:“何以见得?”
邓秀才狞笑:“因为你被抓来的时候,我早就亲自搜过身,将一切物品都搜出来,你拿什么去通知官府的人!刚才看你装得挺像,差点被你蒙了过去!还不给我杀了他!”
唐泛说那么多虚张声势的废话,本来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对方识破了,眼见南城帮的两个壮汉提着钢刀大步朝自己走过来,不由厉声道:“住手!援兵就在你们身后!”
邓秀才不为所动:“还不给我动手!”
他已将唐泛当成了死人,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上马,而另一辆载着孩童的马车已经开始往前驶去。
唐泛一不留神,那两柄锋利的钢刀已经到了跟前,躲也躲不开。
他已经竭尽全力拖延时间,奈何隋州他们迟迟没有现身,纵然有万般伎俩,也敌不过一力降十会。
唐泛万般无奈,跑也跑不过人家,心道吾命休矣,索性闭上眼睛,引颈受戮。
过了几息,本该砍到头顶上的钢刀迟迟未至,预期的疼痛也没有到来,却听见耳边破空之声响起,他不由得睁开眼睛,便发现眼前的情势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本要砍杀他的两名大汉应声倒下,一个背心插着一柄绣春刀,另外一个脑袋上插着一根羽箭。
还有其它几支羽箭,要么射在马匹上,要么射在人身上。
马匹受伤受惊,嘶鸣一声便将人掀翻在地。
邓秀才又惊又怒,当机立断便喊众人:“风紧扯呼!”
不过明显已经迟了半步,从前方山林窜下四条人影,朝他们这里扑了过来,细看正是隋州四人!
隋州手中空荡荡的,便不难看出方才是他射出手中绣春刀,才将其中一个想要杀唐泛的人解决掉。
唐泛大喊一声“刀在这里”,便将绣春刀从那人背上抽了出来,也顾不上被溅了一身血,便将绣春刀朝隋州抛过去!
后者一个漂亮的跃起,稳稳在半空中接住刀,反手又砍伤了一个贼匪。
邓秀才手底下的人也不弱,尤其是他那几个心腹,身手更不必说,单是隋州几个人去而复返,充其量只是让邓秀才折损几个人手,不至于让他们如此慌乱。
真正使得局势逆转的,是汪直带过来的人马!
方才那些羽箭,也都是从西厂番子手中射出来的。
但见汪直带着大队人马由远及近,先是射箭立威,而后加入战局,瞬间就使得隋州他们如有神助,彻底在人数上碾压了邓秀才他们。
双方战作一团,胜败只是迟早的事情。
但唐泛却心急如焚,他趁着邓秀才他们无暇他顾,跑向那辆载着孩童们的马车,就怕再晚一点,那些孩童会被狗急跳墙的南城帮众抓去作人质。
却见马车帘子被掀开一角,原本应该被绑缚起来的阿冬,此时正蹲在里头往外探看,她后面还藏着好几个脑袋,那些孩童紧紧揪着她的衣角,表情害怕之极。
他们之所以能自由活动,正是方才唐泛留给阿冬的瓷片起了作用,小阿冬趁着乱局将自己解绑之后,也给其他小伙伴松了绑。
这无疑节省了许多时间,唐泛大喜,跑到马车边上,将阿冬与其他孩童一个个接下来,又让阿冬将他们带到旁边大石头后面藏起来,告诉他们除非坏人伏诛,否则都不要出来。
正在他殷殷叮嘱的时候,冷不防隋州一声大喝:“润青闪开!”
唐泛猛地回头,便见邓秀才提着染血的钢刀朝他奔过来,神情疯狂而扭曲,面露森森杀意,显然是战局忽然逆转使得他一败涂地,他不甘束手,想要抓这些孩童当人质了。
虽然变故不过片刻之间,邓秀才看似疯狂,但脑子却清醒得很。
他知道抓唐泛当人质是没用的,对方不过一个小官,无足轻重,随时可能被放弃,于自己无用,要抓人质,最好就是抓那两个大官的女儿,他们才是这次官府不死不休追过来的真正目标,只有将他们抓在手里,自己才会真正安全。
唐泛如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旦朱永的女儿被邓秀才抓在手里,到时候就没人能阻拦得了邓秀才了,是以他想也不想,不是往旁边一躲,而是朝邓秀才扑过去!
这举动在不相干旁人看来实在有点傻,因为唐泛本身没丝毫功夫傍身,完完全全是普通人一个,而且他手里也没有任何武器,根本没有与邓秀才一搏的实力,他这一扑,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他就是这么做了,这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任何矫情做作,虚饰伪装,有的只是下意识的举动。
在唐泛看来,他并没有觉得他是朝廷命官,就比那些孩子高出一等,却正因为是父母官,所以更应该身先士卒保护百姓。
傻子!
大傻子!
天大的傻子!
汪直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离得远,根本不可能阻止邓秀才的刀砍向唐泛,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边大骂出声。
隋州离得近一些,本来应该也来不及的,但他仍旧想拼一拼,所以他没有像汪公公那样破口大骂,而是加快身形,迅若闪电,化作黑影一般,手中提着绣春刀,全力刺向邓秀才。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就在邓秀才即将砍向唐泛的时候,后者忽然从怀中摸出不知何物,劈头盖脸地砸向邓秀才。
那些东西黑乎乎的,还有好几块,乍看像是暗器,很锋利,还涂了什么东西在上面的样子。
……莫非是淬了毒的暗器?
邓秀才大惊失色,连忙将手中长刀挥舞起来,将周身护得滴水不漏。
只听得叮叮叮几声脆响,那些东西悉数都被打飞,有的碎成几片,纷纷溅落在地上。
邓秀才一看,那个气啊!
什么暗器,分明是几块瓷碗碎片!
那看着像淬了毒的地方,则是碗上的青花纹理!
那一刻,他想把唐泛大卸八块的心都有了!
都说战场上瞬息万变,唐泛丢出瓷片争取的那短短几息时间已经足够,隋州已经赶到!
绣春刀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杀至,滚滚刀光杀气涌向邓秀才!
他不得不回身,咬着牙对付隋州。
机会转瞬即逝,被唐泛这么一打岔,邓秀才已经错过了挟持孩子作为人质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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