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寅看得一挑眉。
月国人清醒过来后本来是打定了主意不说话,一张嘴巴紧得像蚌壳一样。柳从之才从鬼门关回来,一句话也说得轻飘飘慢吞吞,这月国人听在耳中,却像是被蛰了一口,一句话冲口而出,等说完了,面上才现出后悔之色。柳从之见状,面上含笑。他说的话其实十分简单,只有一句——“你是天蚕的人。”
所谓天蚕,是历代月国皇帝手中握着的一支死士队伍,只受皇帝管辖,一旦改朝换代,皇帝去世,就会通通自尽,绝不事二主,是对月国皇室最为忠诚的一队狼犬,主人令之所至,无论什么都会做。正因如此,天蚕的选拔要求只有一条,忠心,并不需要绝顶勇武,但必须要忠心。天蚕数量亦少,不过百人之数,向来神秘,历来都不会轻易动用,只受皇帝调遣,行一些私密之事。因为天蚕绝不上战场,所以其真实能力也不为人知,有人传天蚕乃是一队百战百胜的精兵武士,也有人传,这些只是月国皇帝养在宫里的看门狗。
无论如何,天蚕的背景复杂神秘,柳从之和月国争斗多年,也仅见过一个天蚕,其人能为出众,行事剑走偏锋,为人坦荡,虽是对手,但也是个人物。故而一开始,柳从之还真没把这群人往天蚕上面想。
直到他在厮杀中无意中看清了其中一人身上佩戴的令牌。
虽然每一代天蚕都可以说和上一代毫无关系,令牌上的部分纹饰却是沿用的,柳从之眼尖,一看之下,心里有数,这时就点了出来。不想这人这么沉不住气,震惊之下直接脱口道:“你怎么知道?”可谓不打自招,承认得爽快利落。
柳从之听得心情颇好,他倒也对月国近日内乱平定,女主即位的情况有所耳闻,不想天蚕换了一代人,这水准也大不如前了,当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他于是微笑着续道:“你隶属于女王,奉命来此,目的是找人。这个人对女王来说极其重要,找人之事也十分迫切,但恐怕找起来很困难。于是,大将军沙勿又给你们下了一道新命令,不管找不找得到,到了宣京都准备杀一个人。”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低笑道:“这个人叫柳从之,我说得对不对?”
一席话毕,月国人脸色惨白,神色灰败,过了一会儿,冷笑咬牙:“是谁告诉你的?”
柳从之低喘一声,弯眉一笑,气定神闲,“是我猜的。”
他听全了这群人适才的对话,只要推断出这些人天蚕的身份,有些问题就明了起来,比如说,是谁派他们来的。
现在的月国女王之前是二公主,逢月国内乱,用尽手段斗过了自己的一干兄弟,登上了皇位,倒是把许多人惊得不轻。这位二公主名气却也不小,是月国前代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奉若掌上明珠,二公主名叫“纱兰”,在月国话里与一种十分珍稀的花同音,此花又名掌中花,前代皇帝对这个女儿的喜爱,由此可见一斑。
二公主性格也确实乖巧,善解人意,温柔娇俏,俏生生的真如一朵娇柔欲滴的掌中花,美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等到月国皇帝缠绵病榻,王子王女内斗夺权,才有许多人跌碎了下巴——二公主这么个俏生生的温柔美人儿,想的竟是那皇位!
这等美人拿来做老婆,许多人恐怕求之不得,但美人想做皇帝,这就是大事了,万万不能允,再是国色天香也不行。可提起二公主纱兰,就得说起大将军沙勿。
美人公主早已嫁人,其驸马就是大将军沙勿。大将军沙勿成名数年,乃是军中十分骁勇的一代悍将,公主得了驸马相助,才能将自己那些好能干的兄弟通通排挤到一旁,自己登上皇位,无限尊荣。女王身侧如果有任何一人能够沾染她的天蚕死士,那一定是沙勿无疑。
是以只要弄清楚女王是谁,就很容易能猜到所谓“统帅”是谁,柳从之再随口胡诌一片,这就说中了。
月国武士至此,脸色堪称精彩。薛寅托着下巴,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这时插口道:“他说了什么?”
柳从之微笑,“他们去宣京目的有三,第一是找一个十分要紧的人,第二是如果有可能,最好刺杀南朝皇帝,第三是办完事后可以烧杀抢掠一番,赚点金银。“月国话薛寅听不懂,也无从鉴别柳从之的话是真是假,反正现在柳从之说啥就是傻。薛寅打个呵欠,就第二条做出了评价:“想杀你的人还真多。”
“我平生树敌良多。”柳从之淡笑。
薛寅啧了一声,“我其实也很想杀你。”
柳从之面不改色地微笑,“此番多谢你救命之恩。”
他这话说得坦坦荡荡,注视薛寅的眼神分外真诚柔和。薛寅见惯了柳从之装模作样,看见他这么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还真是……不太适应,于是静了静,眼皮又耷拉下去,安安静静地看热闹,外加打瞌睡。
他身上也不是没有伤,虽然都是小伤,没有柳从之来得严重,但薛寅本来就是个睡神附体的懒骨头,这等时候想的第一点自然是休息。
柳从之于是转回去看那月国人,叹一口气,“不过有一点我猜不到,女王要找的是谁?”
月国武士一扭脖子,神情坚决。
他算是知道自己这次底子已经快泄干净了,无论如何难免一死,但他好歹是天蚕死士,甭管这一代天蚕落魄成什么样,也是不能这么轻易就开口的。
柳从之对他的态度也十分理解,打量了一下这人,对薛寅道:“我怀里有一味药,名为七情散,你没扔吧?”
薛寅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这所谓七情散就是他从柳从之怀里搜出来的……春药,他看得不顺眼顺手扔角落了,他神色狐疑:“你要那个做什么?”
柳从之眉眼弯弯,笑得十分温文尔雅,他风度翩翩,十分费力地抬手指一指眼前的月国人,道:“喂给他。”
薛寅看一眼被绑得极紧,浑身充血的月国武士,微微一叹,作孽啊。
然后十分麻利地找到那玩意,给月国武士喂了下去。
“会发生什么?”薛寅虚心求教。
“把他挪远点,堵上他的嘴。”柳从之道,而后转向那月国人,用月国话道:“你什么时候想招了,就弄出点动静告诉我,然后我送你上路。”
他这话说得直截了当,显然也没打算留下这个人性命。月国人勉强压下自己面上的恐惧之色,薛寅则不管这些,将人提到山洞另一边,然后坐到柳从之旁边,看着另一头的动静,“他会怎么样?”
“欲火焚身而已。”柳从之应了一句,不再去看月国人,闭目养神。他仍然十分虚弱,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闭着眼问薛寅:“你为何要救我?”
☆、第55章 帝王将相
你为何要救我?
柳从之这一问问得十分认真,目光真诚,面上确实带一丝疑惑,他甚至还笑了笑:“我一生风光太过,树敌不少,等到罹难,落井下石之辈一定多过雪中送炭之人,而你……”他静静地看着薛寅,眼神平和得带一分柔,“你不喜欢我。”
柳从之一向有自知之明,薛寅当然不喜欢他,可他也确实救了这人。和柳从之一起逃亡实非他所愿,然而一晃神,他对柳从之的态度就从单纯的“敬而远之”变得颇为复杂。回想起来,也不知当作何感想。薛寅垂着眼,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答话,只得沉默。
他也不甚明了自己为什么救这人,然而姓柳的虽然讨厌,却还不该死,更不该……就这么死了。
柳从之见他不说话,也不惊诧,肃容道:“无论如何,我承你救命之恩,谢你救命之情。我在此承诺,今后无论情势如何,我绝不动北化薛氏一分一毫。你此行北去,恐怕是有就此隐姓埋名之念,无论你去留,我都绝不阻拦追踪。这一点你同你姐姐都可以放宽心。”他笑了笑,“我虽是虚伪之人,然而承诺之事,不会食言。”
薛寅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柳从之虚弱,落魄,遍身血污伤痕,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比之最凄惨的叫花子尚且不如,但这个人又实实在在的是一名帝王。
一名赫赫有名的铁血帝王,他坐在这里,纵然他下一刻可能就会丧命,纵然他声音极低,神情极虚弱,可他仍然能够泰然自若,仿佛自己不是在这脏污的山洞里,而是在朝堂之中,身着黄袍,受百官朝拜。即使他落魄至此,他仍能对薛寅说出这番话,他是封薛寅为降王的人,他是掌薛寅生死命脉的人,他是让薛寅不能出宣京城一步的人,可薛寅又实实在在地救了这个人的性命——还是那句话,为什么救?
柳从之出奇的坦然,态度也不像平时装腔作势,而是真真正正地柔和。薛寅却不看他,也不吭声,转头看那被绑的月国武士。
短短时间内,这人全身通红,如同一只刚出锅的炸虾,面色痛苦扭曲却又带一丝迷醉。这人嘴巴被堵住,叫也叫不出来,神情可谓极其凄惨。薛寅遥遥看着,托着下巴问:“那个七情散是什么玩意?”
薛寅避而不答柳从之的疑问,柳从之微微一叹,答道:“这药性子颇烈,一旦服下,七情上脑,如若不迅速纾解,则如百抓挠心万虫噬体,其痛苦可堪酷刑。虽是风雅之物,却也实在能当毒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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