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娘子没料到孙娘子在头一天便给她下马威,她不由得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卓二郎,只卓二郎却是一声不吭,显然对于孙娘子的做法没有意见。常娘子心里愤恨,可却不能表示出来,只得忍气吞声谢过孙娘子的周全。
问安完后孙娘子借口料理家务,也不用常娘子在一旁侍候,便将人给打发了,常娘子出了正院回到自己的院子,关上门后脸便拉了下来,一旁侍候的丫鬟是跟着她进府的,最是了解她的脾性,眼见着她要发火了,赶忙将其他丫鬟和婆子都遣出去。
“娘子,您消消气,您别忘了进来的目的,且让那孙娘子嚣张一些时日又何妨,日后有得她受的。”那丫鬟能说会道,故意拣着常娘子爱听的劝,很快就将常娘子安抚住了。也是她的机伶和有眼色,才能够陪着常娘子进入荣亲侯府。
“你没听她刚才说什么,明里暗里指责我不懂规矩,作风手段上不得台面,那口气和神态,彷佛我会污了侯府的地儿!”虽说常娘子被劝住了,并没有发脾气摔东西,可嘴里还是忍不住抱怨着。
“郎君喜爱您便行了,只要捉稳郎君的心,还怕在侯府里没有一席之地么?”丫鬟苦口婆心的劝道,常娘子冷静下来之后,便也就忍了。
“若是没有孙娘子这遭心事儿,侯府可是比那杜府好太多了。”常娘子望着房中的布置和摆设,样样都是奢华精致,侯府里就是下人的穿著,都比杜府好上太多,更遑论主子的吃穿用度,那是杜府拍马也赶不上的。
常娘子却是不知,这是因着卓二郎喜爱她,特意吩咐过了,所以她的用度比之一般侍妾都好上许多,虽比不上孙娘子,但也是侍妾中的独一份儿了。卓二郎对她是真心的,才会明知她的作风会被人诟病,还是不管不顾将人纳进府来。而问安时孙娘子的安排,实则很合他的心意,他得到了常娘子,心里欢喜之余,也想对方变好,所以他才会默认了孙娘子敲打常娘子的做法。
甚至于对于孙娘子请来教养姑姑这一点,卓二郎是感激的,同时心里也对孙娘子这个正妻有所愧疚,因此常娘子入府的第二夜,卓二郎是宿在正院里的。常娘子没想到,她才刚入府就被冷落了,幸好第三夜卓二郎又回到了她的院子里,之后一个月中有大半的时间都陪着她,这才让她的心里好受一些。……
转眼间常娘子已经入府一个多月了,如今的天气冷得很,昨儿个夜里还降雪了,今早起来时,便觉得天儿越发的冷了。这样的天气,常娘子还得早起去正房问安,实在是折磨人,因此她总是借口这里疼那里疼的,想逃过早上的问安。可孙娘子派来的教养姑姑严肃正经得很,每回只要她想装病,便一板一眼的使人去请大夫,为了不被拆穿,她只得硬着头皮顶着寒风到正院问安。
只她夜里见了卓二郎,便要撒娇抱怨一番,卓二郎也觉着天儿太冷了,常娘子身子骨单薄,每日早上走来走去的,容易生病,因此便到正房和孙娘子说一声,想要暂时免了常娘子的问安。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其他妹妹雷打不动日日都不落下,就是刮风下雨了照样来问安,难道常妹妹的身子便特别矜贵?若是免了常妹妹的问安,是不是其他妹妹也要一同免了?免了她们的问安,卓郎置我这个主母于何地?”孙娘子心里万分失望,有些意兴阑珊,不是她苛刻,而是这口气她不能不争,若是今日开口免了常娘子的问安,日后她还会将自己这个正室放在眼里么?
若是常娘子本份规矩,她也不是不容人的,毕竟在常娘子之前卓二郎便有侍妾,只常娘子却是不安份,日日霸着郎君也就罢了,还想要压过她这个正室一头,这让孙娘子如何忍得下?今日她若是退了一步,只怕日后便要一退再退,常娘子尝到了甜头如何肯罢休?
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侍妾心里头在想什么,她如何会不知?想当初阿耶也有个姨娘,仗着年轻受宠,屡屡想要越过阿娘去,最后甚至用计攀上淮王府,将她的女儿送给淮王当了孺人,为了这事儿,阿耶直接让那姨娘暴毙了。
而那个进了淮王府当孺人的庶姐,也被阿耶放弃了,自此没再让她踏入孙府一步。
这一些她从小看到大,常娘子的心思在她面前简直是无所遁形,只偏偏卓二郎对常娘子死心塌地的,她不能和卓二郎拧着来,可也不能事事都顺了对方的意,否则会惯得常娘子越发的得寸进尺。
因此在卓二郎替常娘子出头时她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地将道理丢了出来,看卓二郎有没有脸继续坚持己见。
卓二郎则是被孙娘子的一席话堵得哑口无言,他自是知晓规矩的重要性,况如今卓府和往日不同,是位居三品的荣亲侯,倘若侯府里没有规矩,传出去可不是让人笑话侯府么?因此他摸摸鼻子,便将这事儿给揭过了。
卓二郎会妥协,早在孙娘子的意料之中,毕竟卓二郎在没有迷上常娘子之前,还算个识相拎得清的郎君,荣亲侯这个头衔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他不会不清楚。阿翁已经去了,卓府这个重担便压在了二郎的身上,二郎说什么也得保住爵位,不能让爵位在他的手上丢了。
打从常娘子的入府方式,孙娘子便知晓在夫君的心里,侯府的荣耀和名声还是重过一切的。这样也好,她无法栓住夫君的心,就用夫君看重的一切绑住他也是行的,常娘子身为一个侍妾,想要挑战她这个正妻、挑战整个侯府的规矩,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卓夫人萧宛娘的身子骨越发的不好,入了冬之后严寒的天气更是让她受了不少罪,且近来守在病榻前的只剩下儿媳妇,儿子却是不见踪影。这一日,难得清醒的萧宛娘眼见房内又只有儿媳妇一人,便强撑着精神,开口问起卓二郎。
“二郎近来得了差事,每日忙着替圣人办差,阿家不要担心,二郎特意嘱咐过妾,让妾好生服侍着阿家。”孙娘子看着形容枯槁的萧宛娘,觉着有些不落忍,因此温声编了一段谎话安慰对方。
萧宛娘听闻圣人重用卓二郎,心里自是欢喜得很,精神竟是好多了,孙娘子见了心里越发的难受,悄悄转过身去拭掉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虽说她这个阿家有些胡涂,人也苛薄,可对待二郎却是真心的好,就连自己在病榻上了,也是心心念念着二郎的前程。
甭管萧宛娘对不起多少人,至少她对得起二郎这个儿子。
孙娘子又服侍着萧宛娘喝了药,看着她睡着之后,这才退出了寝室。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府里的管事也在等着向她回话,因此她也不能在萧宛娘的病榻前多待。而就在她离开之后,常娘子却带着丫鬟,悄悄的来到了萧宛娘的院落。……
待到孙娘子将日常事务处理完后,正想休息一会儿,就听见萧宛娘身旁的丫鬟香茗求见,她赶忙让人进来,只见香茗一脸惊慌失措,一见到孙娘子便扑到她面前跪下,“娘子!救救夫人!”
“起来回话,发生了什么事儿?!”孙娘子心里一跳,赶忙问道。
“娘子,常娘子去见了夫人之后,夫人就吐血了,现在人已经昏过去了,娘子,救救夫人——”香茗不愿意起来,一边说着一边磕头。
孙娘子听罢立刻起身往外走,同时吩咐着下人赶忙拿着荣亲侯的名帖去请太医,她则是带着人匆匆赶到萧宛娘的院落。一进入厢房,便见到常娘子跪在萧宛娘的病榻前垂着泪,她皱了皱眉,冷声说道:“送常娘子回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四处走动。”
身后的婆子立时上前搀扶起常娘子,然后连拖带拉的将人给带走了,常娘子意思意思的挣扎着,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她在离开之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病榻上的萧宛娘,唇角隐晦的勾了勾。
常娘子被带走之后没多久,太医便赶到了,来的正是先前替萧宛娘看病的胡太医,胡太医把脉过后,脸色顿时一沉,孙娘子见状心里一个咯噔,她上前低声问道:“太医,情况怎么样?”
“夫人,老夫人这是怒急攻心,本来快要调理好的身子也毁了,可谓是前功尽弃,在下先前分明交代过,不得刺激老夫人,可……”胡太医语气中有些不满,他以为是卓二郎或是孙娘子惹了萧宛娘动气。
这时得到消息的卓二郎也来了,他一进来对着孙娘子劈头就骂,丝毫不顾忌在场还有太医和丫鬟们。卓二郎如此的让孙娘子没脸,让她胀红了一张脸,胡太医也尴尬得很,这荣亲侯忒不会做人,哪里有当着外人的面数落自家夫人的?因此他赶忙干咳几声打断卓二郎的话,也算是提醒对方房内还有旁人呢。
卓二郎听见干咳声顿时醒过神来,他连忙住了嘴,神色也显得有些尴尬,胡太医趁机将诊断结果说了一遍,又留下几个药方子,便赶紧离开了。胡太医一走,卓二郎的脸又拉了下来,他冷哼一声将房内的丫鬟都给挥退了,这才又对着孙娘子质问道:“我将母亲交与你,你便是这样服侍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