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笛孤零零的躺在藤椅上,身上被落叶覆盖。无期走过去拿了起来,发现这是易回以前经常吹奏所用的笛子。没想到会在这里,想来是走的时候忘记了。
拿起笛子,无期突然想到易回的摸样。
长衣曳地,眼角是看透世间的清澈和对他的深情。眉目雅治、气质绝尘就仿佛古画中的那些男子。
这个男子会为他做一切其他男子都不削去做的事情,原本惊世的才学可以名扬天下,却安心的在这个竹屋中渡过了四十多年。
突然想起,他和易回其实已经生活在一起四十余年。
怪不得这两年总是觉得有些奇怪,原来只是不习惯罢了,若是习惯了就没问题了。
四十余年都没有爱上易回而是爱上了晚夜,那不是就是说明自己永远都不会爱上易回么。这样易回走也是正常的,与其在自己身边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离开不是最好的么?
无期笑了,伸手将笛子扔下山涧。
易回去找自己的生活不是也很好么,自己想起他来做什么?似乎是想通了,无期回程的速度快了许多。他觉得才一日不见晚夜,就有些思念她。
回去之后,无期不想吃东西的毛病也好了,胃口突然好了许多。每日和晚夜耳鬓厮磨,倒也是别有一番情调。
番外 君问归期(下)
第四年,晚夜一直希望有孕却迟迟没有什么动静,无期倒是无所谓,他和易回都是被他们师傅收养的孤儿,有无后代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何况还是有花亦溪在。
花亦溪已经和萧珞玉在江湖上有一番作为了,无期就是在归隐都能听到他们的消息。都是一些大侠行径,不是今日把那座山的山贼剿灭,就是灭了一直欺压百姓的恶人。总之一直都有些消息断断续续的传到无期的耳中。
无期每次看着纸条,都能想到易回看到这些消息时的表情。花亦溪比起无期到更像易回一些,对这些行走江湖和行侠仗义的事情根本不感兴趣。
想来一定是萧珞玉的主意。
花亦溪对萧珞玉,也是一往情深,比起易回对他也不枉多让。
若是易回像花亦溪那么坚定就好了,不论萧珞玉做什么花亦溪都不会离开他,为什么易回就不能?
无期手中的纸条被撕碎,他只觉得心口有一阵火在燃烧。
为什么易回就不能像花亦溪一样,不会离开呢?会什么易回会离开?
无期突然觉得,自己是恨易回的。恨易回这么简简单单轻易的就离开了自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种恨是从那里来的。
恨易回会走,恨易回离开。恨易回开始对自己那么好,后来说走就走,好几年都没有一点的消息。这能不能说,其实易回一点都不爱他,否则为什么就离开了。
爱一个人不是一直希望两个人在一起么?为什么易回不和他在一起?
无期觉得这种恨意从心底开始蔓延,一点一点的占满了他所有的理智。脚下的石板开始碎裂开来,就像蜘蛛网一样向四周延伸。
而无期,就是被这个蜘蛛网困住的猎物,挣脱不开。
“老爷,老爷,啊---”下人走过来,确被这个场景吓得叫出声来。无期这才如梦初醒般收回自己的内力,淡淡问道“怎么了?”
“有,有位姓花的客人来访。”
花,那自然是花亦溪了,不知道萧珞玉有没有跟来。无期不想见到萧珞玉,不想见到被花亦溪宠着的萧珞玉的。
因为他会觉得刺眼,萧珞玉有花亦溪宠着爱着,而他---
想到这里,无期突然愣住了。他有晚夜,为什么还会觉得自己没有人宠着爱着?晚夜对他也很好,这几年也是一直都没有变过。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来到前厅,花亦溪坐在那里喝茶,萧珞玉并不在。下人早早就退出去了。这还是他搬到这里后花亦溪第一次前来。
“师傅。”花亦溪叫道,比起和易回,花亦溪对无期倒是没那么亲近。
无期点头“你怎么想到来看我”
“我和珞玉要去山西路过这里。”花亦溪道。“顺便给你送来断肠门这几年的账目。”
无期挥挥手,他隐居的时候就把断肠门交给花亦溪了,当时他就说这个日后和自己无关,不论花亦溪做什么他都不会干涉。
两人聊了一会,花亦溪就要离去。按理说晚夜已经和无期成婚,就是花亦溪的师娘,只是花亦溪并没有想见这个师娘的意思,想来也是因为易回的原因。
无期突然发现,就算易回走了,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他身边还是充满了易回的存在的痕迹。
“你不去见见你的师娘么?”无期明知故问。花亦溪摇摇头。“珞玉还在等着我,我要早点回去。”
无期沉默,而后道“那我送你一段。”
两个人来到镇子上,花亦溪见了一个人,从他手上接过几个包裹。那个人给花亦溪行礼之后就离开了。
“他叫右偃,是新的护法。”花亦溪解释。无期看着他手上的东西,花亦溪笑笑“珞玉喜欢的点心,这边很少有得卖。顺便叫人送来几套衣物,珞玉的衣服都坏掉了。”
其实就算这边有这种点心,花亦溪也会叫人送来。因为他总是希望给萧珞玉最好的,不论是衣物还是点心,或者是其他的东西。
看着花亦溪的笑脸,无期似乎看到了曾经的易回。
易回走了之后,无期才发现,原来自己以前穿的衣物都是易回亲手做的,怪不得日后他去那里都买不到那个样式和料子,穿着也不舒服。还有他吃的点心饭菜,喝的酒酿,都是易回做出来的,日后不论吃什么都觉得难吃。
曾经的他也出来行走江湖,那个时候总是会不定期的回去,因为在外边总是觉得日子很难过。后来易回走了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吃的东西太过于难吃,喝的酒也难以下咽。
“师傅,我在两年前见过易回一次。”花亦溪一向都是叫易回名字的。无期一愣,原本神游的思绪突然被拉了回来,他只觉得心跳突然加速,喉咙也开始发干。
而后他听到自己说“然后呢?你们说了什么?”
花亦溪摇头“他只是来看我,然后说会各处走走,应该会去极北去看一看。”
“他自己一个人么?”无期问道,心脏似乎掉到了嗓子处,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花亦溪点点头“他一个人。”无期觉得心突然掉了下去,片刻后恢复了跳动。他微微笑道“是么?”想来那个人就算是离开了,也不可能会喜欢上别人。
“只是他身上当时带着一个人的骨灰,说是带他去看极北。”
无期回到住所的时候,是觉得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花亦溪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什么时候走的他完全不记得了。
易回带了一个人的骨灰,去极北。
易回是个多情也无情的人,他多情,可以为爱的人付出一切。但是也无情,可以彻底的断开曾经。他会关心花亦溪,会在乎爱着自己的人,因为他多情。对于不爱的人,他可以绝情的彻底。
就因为他多情,他不会去伤害对自己好的人,会渐渐的去关心陪伴自己的人。然后他的心就会移向那个人,最后易回的无情,就会转移到他无期的身上。
晚夜端了参茶来找他,无期却不想见到晚夜。
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呼之欲出,但是无期却不想让它出来。
无期知道,一旦出来了,就再也没有回去的余地。一旦出来了,就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没有回头路,没有可以回去的方式。所以只能往前走,不停的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对的,一切都应该是这个样子。
易回带着别人的骨灰去了极北,而他应该和晚夜在这边终老。他和易回曾经在一起的四十年,不过是年少轻狂不懂事留下的错误。最后都找到了各自的终点。
对的,就是这样没错。
这个样子才是正确的,他爱着晚夜,易回---也爱上了别人。
易回离开后的第五年。
无期生病了。
这场病来的突然,所有人都吓坏了。
下人都知道夫人身体不好,经常会生病,但是老爷这些年连头疼脑热都没有,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来看的大夫只说是风寒,几服药就好了,可是无期就是一病病了一个月,开始还偶尔会清醒,后来直接就一睡十几天。谁也查不出是怎么回事。
晚夜知道无期自己有药的,但是她对这些一直是一窍不通,拿出瓶子来,什么都搞不懂。
这几年,晚夜过的很舒心,时间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还是那样风姿绰约,她本是京城青楼的头牌,被无期看中赎身。这些年她总是会庆幸自己的选择。
这里没人知道她的出身,她从青楼女子,成了大户人家的夫人。过着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生活,无期对她也是温柔备至。她从未洗手作羹汤,也从未动过一针一线。晚夜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可是这些日子,她却有些隐隐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