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呦喂,这事儿,真不是下官办的,抓丁充军这事儿是守备王仁川负责,我真不知道他竟然抓了二爷啊,这事儿真跟我没关系!"
"这我不管!我只要我家叔叔回家!"张家嫂子很是高冷地说。
县太爷听了张家嫂子的要求心下松了口气。虽说兵政分权,但是他与王守备还有几分交情,要他放个把人还是能讲得上话的。
但是没等县太爷开口应允一直候在一旁的师爷,就先一步凑到他的耳旁小声嘀咕了几句。不等师爷说完,县太爷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姑奶奶诶!"县太爷苦着脸,凑到张家嫂子面前,"这事我实在是做不了主啊!姑奶奶,那王守备,招齐了人马,当晚就出发了。如今怕已是跟二皇子会合,这我如何要的回人来呢?"
张家嫂嫂听县太爷如此说,立刻变了脸色。"这我不管!我家叔叔不上战场这是皇帝金口玉言许下的,如今我张家只剩叔叔这一个成年男丁,年节祭祀全家都指望着他呢!我张家侍奉五代君王,可以说是满门英烈!难道说要让我们张家侍奉香火的人都没有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若是县太爷你管不了这事儿,那么就是闹到皇上跟前儿,我们也要讨个说法的,那时候……县太爷自己看着办吧!"
县太爷闻言几乎哭了出来,"姑奶奶耶,我是真的帮不上忙啊!"
"哼!"张家嫂子了哼一声,说,"这我管不着!三天后我家叔叔平安无事的回家,那咱们一切都好说,不然咱们就金銮殿上见吧!"
张大嫂说说完县太爷却一个激灵,知道这事儿不能善了了。不说张家的老封君是先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御赐金龙杖连当今皇帝想揍都能揍。单单眼前这位姑奶奶,三朝老臣、帝师范大人唯一的孙女,皇后的亲侄女,皇上破例封的湘蓉君主!想在皇上面前告一个小小七品知县的黑状不要太容易啊!
张家嫂嫂也不理县太爷要哭不哭的样子,没再多言,领着屈羽出了县衙!
县衙门外,送妯娌两人过来的马车已经在候着,张家嫂嫂刚踩上脚榻就定住了身子,然后从车里拿出一顶纱帽,转身下了车,对屈羽说:"我想起出来的时候答应了韶儿要给他带糕点,你且先跟着马车家去吧,我跟秋霜去买糕点。"
"我陪嫂嫂同去吧。"屈羽小声问。虽然在南馆里吃多了乱七八糟的药,屈羽的声音清亮中带着三分软糯,不似有的十二三岁少年郎开始变声,但是为了表现出新嫁娘的娇羞和忐忑不安,屈羽轻易不会出声,非说不可也是小小声的。
"不用了!"张大嫂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可能她也发现了自己拒绝的太快,连忙又解释说:"祖婆婆还在家里等着,你先家去报个信,省的她老人家担心。"
屈羽想说买个糕点也用不了多少时辰,不过张大嫂的样子显然是有事不想让他跟着,正好屈羽也不想瞎逛,以免遇到以前在南馆的恩客。于是屈羽点点头,乖巧地在张大嫂的目送下上了马车,离开县衙。
张家嫂子回来的时候,屈羽正陪着韶儿在庭院中玩耍。张嫂子带着贴身的婢女匆匆进了院子。"嫂子你回来了!"不知是不是屈羽的错觉,他觉得大嫂似乎与他们分别之前不一样了。"祖婆婆让你回来之后去见她。"
"好,我知道了!"张家嫂子想了想又说"祖婆婆喜欢听人叫他奶奶,你下次不要在她面前称呼别的。"
"是,我知道了。"屈羽轻声应了。
“嫂子!”在张大嫂经过屈羽身边向着老夫人住的院落走去的时候,屈羽突然叫住她,“刚刚我已经把咱们在县衙遇到的事儿跟祖……奶奶说过一些了,外面风沙大,吹得您眼睛都红了,还是去洗洗再去吧,想来,奶奶不会怪罪的!”
家里有长辈的,外出和归来请安是孝义基本的规则,屈羽却让嫂子先去洗脸,乍听似乎不合情理,不过张嫂子没想到这些,她只是下意识抬手,但是马上又意识到什么,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韶儿,要乖乖听小婶婶的话,娘待会再给你拿糕点吃!”
等韶儿点了头,她才带着婢女回了自己房间。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屈羽和一个小丫头正陪着韶儿玩捉小鸡的游戏。小丫头大概七八岁,躲在瘦弱的屈羽身后倒也勉强能遮住。小韶儿则一边咯咯笑着一边迈着肉肉的小短腿绕着小婶婶转圈圈。
小家伙刚刚两岁多,屈羽担心他跑得太快会摔着,于是半弯着腰虚扶着他,陪他转圈圈。小丫头则不时露出半个脸,“韶儿小少爷,我在这里哟~!”
张家嫂子没有惊动玩耍的几个人,带着婢女悄悄穿过拱门绕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去了。她没有看到身后,屈羽抬起头略有深意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
连衣服都换了啊!屈羽勾勾嘴角,然后又低下头陪着肉嘟嘟的小韶儿玩转圈圈的游戏了。
再说张家嫂子,来到老夫人房门前,没有急着敲门而是整理了一下鬓角、衣衫,转头看看心腹婢女,等她点了头才轻轻叩门。
☆、第四章 妯娌
“是老大媳妇吗?门儿没关,进来吧!”大嫂听到声音后推门进去。
老夫人连同使唤的嬷嬷丫头一同住了一个小院子,老夫人自己住了正房三间,正厅摆了一张圆桌和几个圆凳,用来待客。东侧是卧室,西侧是一个小佛堂,里面还有一张书桌,一个书架。书桌上摆的都是笔墨纸砚,书架上则都是一些佛家经卷。
“奶奶!”大嫂行了个福礼,然后不等老夫人应声就起身去把窗户打开,“奶奶又在抄经卷了?屋里光暗,奶奶抄一会就歇歇吧!”
“哎!”听了大嫂子的话,老夫人果然放下笔,揉了揉手腕,“老了,不中用了,想当年十几斤的银枪老婆子我也能舞的虎虎生风,一枪将那些外族蛮子刺个对穿,如今这几两重的毛笔却握不住了!”
“奶奶!佛祖可是在看着呢,怎么能说杀孽这么重的话呢!”大嫂扶着老夫人起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她自己则坐在老夫人原来的椅子上,拿起老夫人放下的笔继续抄老夫人未抄完的佛经。
“果然是出自书香门第啊,还是老大媳妇你的字清秀好看……”老夫人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是我孙儿无福啊!”
大嫂的笔顿了一下,没有接腔,继续又抄了下去。
老夫人也不在意,继续说,“老二媳妇看模样倒是俊俏,就是身子骨看起来不甚康健,不知道性子怎么样。”
“是个好性子的!”大嫂刚好抄完一张,将抄好的佛经放在一旁晾干,继续说,“性子沉静,心细,也有耐心,对韶儿也好,韶儿那么闹的性子,她能陪着玩一头晌不烦。”
老夫人边听边点头,等大嫂的话音落了,她还在不住地点头,旁人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大嫂刚想出声唤她,老夫人自己回了神,却不再继续先前的话题,没头没脑地对大嫂身后站着的婢女说:“德福家的说要做蜜枣糕,你去看看怎么这半天了还不回来!”
婢女应声离开。老夫人起身抽走了大嫂手中的笔,拉着她的手走到正厅的圆桌边坐下。“老大媳妇,你进门的时候,老大的爹娘就没了,咱俩虽占个祖孙的名分,却更像是娘俩。现在没外人,咱娘俩说说贴心话儿。”
“奶奶要说什么?”大嫂柔顺地问。
“说什么啊……”老夫人握住老大媳妇的手,眼睛却看向她身边的虚空,“就说,我前儿听了德胜家的婆娘来说她娘家村儿里的一件奇事儿吧。我听说她们村儿,有一个妇人,过门没几年,男人就得急症去了,留下一双儿女,家里只有十亩地,半文钱也没有,日子过得实在艰难。后来等她男人孝期过了,她又找了个上门女婿。德胜家的说她们村儿里管这叫‘招郎养子’。”
“奶奶!”大嫂越听越心惊,奶奶这是知道了什么!
“你这丫头,好端端地说话怎地出了这一手汗!”老夫人像是没有察觉老大媳妇的异样,用自己的帕子仔细地为她擦干。“赶明儿让德福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最近家里事儿多,老婆子年纪大了帮不上你什么,家里家外都你自己撑着,你可不能亏了自己。小二媳妇既然进了门,就算是跟花公鸡拜堂也算是咱们老张家的人,那些事儿你也教教她,让她帮你分担些。”
“是……”大嫂讷讷地应了,心下慌成一团。
“哎!”老夫人拍拍大嫂的手,“要说老张家这些男人上对得起吾皇万岁,下对得起黎民百姓,独独对不起咱们这些当老张家媳妇的女人啊!老婆子我守了这几十年,好容易拉拔大了儿子,转眼儿子没了,孙子也没了。再说我那短命的儿媳妇,更是被我儿连累啊!还有丫头你……”老夫人没说下去,顿了顿才说,“我老了,你还年轻,能对自己个儿好点就别亏了!到底也是我们老张家对不起你范家,也对不起你啊!”
张家嫂子红了眼眶摇摇头。当年的事儿,事实上该是张家也是帮了范家、帮了皇后。张家大郎样貌俊朗、文才武艺样样出挑,自己能嫁给他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间的姑娘,如果不是她已经有了心上人,能嫁给这样的夫婿绝对是天大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