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下了马车,看着面前气势恢宏的建筑,舒了口气,心里头却戒备起来:“总算是到了。”
☆、第39章 三十九
那天慕白回去之后就把自己说过的话给忘了,因为不重要,他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而另一个当事人显然并不这么想。
等到慕白的脚步声消失之后,他才把一直握着的拳头松开,给自己倒了杯水,咽下了何药眠给的白色小药丸。
年轻的太子把青瓷茶杯摔碎到地上,伴随着茶杯摔到地上清脆的声音,那些他口中被派去找画的宫人们一下子都冒了出来,打扫落叶的打扫落叶,修整花圃的修整花圃……一个个的都回到自己的位置,神态自然得像是没离开过一样。
服侍太子的宫女太监们也从外头鱼贯而入,冷冰冰的东宫像是被瞬间灌入了人气。能够贴身服侍太子的自然都是些养眼的俊男美女。宫女们容貌美丽,小太监也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没有一个是慕白看到的那样佝偻着背,瞎着眼,笑起来露出满是黄渍的大板牙,一句话丑陋之极,不堪入目。
“主子请用茶。”美貌的宫女弯下腰来,努力让自己是以仰视的姿态看着自家主子,她双手奉了茶,等到对方接过杯子,才退后两步站得笔直。
太子容貌才能虽然极为出色,是她梦中最完美的情`人,她却从未想过要攀龙附凤,一是觉得攀不上,而是没胆。
瞧瞧太子妃和侧妃的下场,比起用尽心思求得那么点富贵荣华,她还是觉得等几年,等到被放出宫寻个好人家更来的靠谱。
梧桐枝虽然好,可是也只有凤凰敢栖息,她虽自负美貌,却很有自知自明。
这宫女想这些事情想得出神,慕言却开口问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你觉得,安王更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咦?!宫女知道自己面上的神情一定是十分的震惊,因为五官有轻微的扭曲,看起来肯定一丁点都不好看。这还是太子殿下头一回和她说话呢,虽然提的是安王殿下的事情。
都说太子和安王兄弟感情不够和睦,每次安王过来,太子也都是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宫里的老人给对方带路,这一回更是干脆下令所有人都不得打扰。
斟酌了一番,这宫女犹犹豫豫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这坊间都传,安王殿下喜欢的是男子,可奴婢觉着,他应该是更喜欢女子的。”
“哦,你的意思是这坊间的传言都是假的,父皇和孤都被流言给蒙蔽了?”这音调拖得有点儿长,虽然没有怒意,可也充满着浓浓的危险性。
那宫女腿一发软就扑通跪了下来,连磕了三个响头:“奴婢不敢,只是看安王的模样,这样觉得而已。”
“孤还没说什么呢,又不会吃了你,别搞得孤像是洪水猛兽,孤给你这个权力,你是怎么想的,站起来一字一句地说明白。”这一回慕言的语气更是不悦了,那宫女颤抖着一双腿,咽了口唾沫,斟酌着字句把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
“奴婢见安王的次数不多,也不敢妄下决断。只是奴婢以前在宫外的时候,也见过一些好男色的人,他们和安王殿下很不一样,视线总归是往容貌姣好的男人身上看的。而且他们看的部位有些,有些难以启齿……”
女子雪白的贝齿咬了咬下嘴唇,还是决定再添点有用的证据:“有一回奴婢出宫探亲,随着弟弟去酒楼的时候刚好在二楼的安王殿下,那个时候安王身边的男子都凝在他的身上,他的视线却是在酒楼之外的女子身上,而且他看女子的时间要比男子的长些。在宫里的时候安王殿下目光从来不放在那些太监身上,倒是在宫女身上的比较多。所以奴婢,奴婢就猜想可能安王更喜欢的是女子。”
“你也没见过他几回吧,观察得倒是很仔细。这宫里头都是阉人,他不喜欢污秽的东西也是自然。”慕言声音不带喜怒,宫女也琢磨不透他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殿下说的极是,奴婢愚钝了,也只是妄加猜测而已,做不得数的。”那宫女连忙出声附和。
停顿了一下,慕言又接着问:“那你倒说说看,在这宫里头的时候,他放在孤身上的视线长还是你们的身上长?”
那宫女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吞了口唾沫,战战巍巍地回答到:“殿下这般好姿仪,无论男女都是放在您身上的多,安王殿下自然是放在身上的时间长。”
这话是恭维也是实话,作为东宫的奴才,她哪有那个胆子老盯着这些主子看。要不是慕言的问话容不得拒绝,她也不会在这里多嘴说这么多。
之前听说有个宫女在私底下称赞太子殿下容貌极好被路过的太子听见了被掌了嘴,因为太子殿下不喜欢别人议论自己的容貌。也不知道这一回自己会不会被掌嘴,不过脸肿了总比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的好。
这宫女又咽了口唾沫,握紧了满是冷汗的手心,裙衫底下的双腿还在打着颤发着软,小心翼翼的地抬眼瞧慕言的脸色。
“你先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慕言并没有发怒的征兆,那宫女如蒙大赦状退了出去,走了老远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好马屁没拍到马腿上,真是惊险万分,惊险万分呐。
更喜欢女子么,屋里头的太子从桌子上的棋罐里捻出一颗黑子来,一子破了棋盘上摆好的珍珑棋局。
屋子里头服侍着的宫人随着之前的宫女一个个的退了出去,一身黑衣的影卫不知何时单膝跪在了慕言的跟前,等候着自己的主人下命令。
“往这京都里头的秦楼楚馆再加派人手,若是安王再随人进了那里头,把他从进门到出去的表情都做好报告给孤呈上来。”
慕白离开王府的时候慕言自然是第一时间知道的,只是跟上去的人都被甩掉了,也没人能够进安王进的那座府邸打探虚实。
“什么时候人回来了再向孤禀报,只要不闹出太大的乱子,那个冒牌货用不着太过关注。”
影卫离开前坐在那里的太子没忘记再加一句:“若是安王在半月内还没回来,就执行第二个计划。”
当然他并没有忘记多日前和慕白打下的那个赌,这边慕言除了处理政务外,剩下的时间不小的一部分都用来研究荆城。
那边慕白跟在苏嬷嬷的后头进了那甚是宏伟的大宅,穿过长长的画廊,绕过假山,过了一座桥,被苏嬷嬷领到了一个和皇室祠堂极为相似的屋子面前。
“这里头摆着的是这四百年来主子们的灵位,奴婢不能进去,小主子先到里头拜一拜吧。”苏嬷嬷为慕白打开门,屋子里头熏香的味道立刻飘了出来。
祠堂里头干干净净的,显然每天都有人打扫,屋子的各个角落里摆放了一些用了吸潮的干燥香樟木,桌子上摆着的十几个灵牌也是漆过的,按照辈分整整齐齐摆在那里。
女子不能入族谱,自然也入不了祠堂。这些灵牌里头自是找不到慕白的生母。但祖辈就是祖辈,慕白还是按照规矩祭拜了一番,等香炉里的香燃了四分之一才走了出来。
“主子还是换身衣服去的好。”等祭拜完了苏嬷嬷已经换好了衣衫,和当初她告诉慕白身世真相的那一套很相像,只是头上换了个簪子,发髻也没那回复杂。
接过苏嬷嬷手里头的衣衫,穿好之后,又有个人给他正了正束发的玉冠,铜镜里头映出另一个人的身影来,不是身材相对娇小的苏嬷嬷,而是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人。
“太傅大人好久不见。”慕白转了身来,对上依旧一袭白衣的夏铭安。
男子少了当初那副冷冷清清的仙人姿态,眉眼显然温和了许多,声线也比慕白记忆里的高了些:“我也是没想到会有一天能在这个地方瞧见小主子你。”
说到这里,男子还比了比自己的腰和膝盖中间的地方:“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到我这里。许久不见,你如今长得比我都要高了。”
“哪有那般久,也就是不到半年时光,上一回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比太傅要高了吧,父皇还常常提到你,惋惜太傅的身体太弱。”
慕言的眉眼弯了弯,脸上显出一个略带促狭的笑来:“那个时候太傅还咳嗽个不停吧,像是风一吹就倒的纸片人,若非亲眼看见,我还真是难以相信太傅如今是这副模样呢。”
上一世慕白在对方辞官之后就没再见过,还真是想不到对方会回到这里来,大概是为了保住这颗重要的棋子才让人提前撤退。
以夏铭安的才干,在朝堂上能起的作用和在这里应该差不多,只是前者风险太大,而后者安全得到保证。
穿着白衣的年轻男子用手指把慕白头左侧散落的一缕发丝弄了上去:“小主子把称呼给弄错了,那朝堂高位上的,可不是你的什么父皇。还有一点,这宅子里头来的可同样是豺狼虎豹,能不能让他们为己所用,还得靠你自己。我可不希望,我教出来的弟子是这般没用。”
慕白凝视着对方瞳色略浅的眸子,轻笑出声:“这一点还请老师放心,有句话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一点我会做的比你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