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躬身行礼,“方才王爷提起世孙那位庶弟与恭亲王的关系,世孙出口维护,可见其兄弟二人感情亲厚,这倒是一个送上门的把柄。再有,世孙此人软硬不吃,此次江南之行,必成为王爷大业的拦路石。陛下选中此人,可见是不打算留情面与王爷了。”
睿亲王点头,“父皇果然是打算动手了。我身为父皇长子,却迟迟未被立为太子,如今父皇又对我一再苦逼。既然如此,便怪不得我了。”
谋士劝道:“王爷不可操之过急,咱们且看这位世孙如何行事再说。更何况,卢国公府也并非铁板一块,据闻对爵位承袭的人选,国公府老太君另有属意之人。关键时候,王爷不妨顺势推他一把。”
☆、第34章 下南(一)
林君浩的外放任书出来了,品级虽没有提升,去的却是富饶的序州。序州与奉天一个方向,宋玺宋八代索性提前出发,与宋溪娘他们一道走。
林君浩和宋玺在外头骑马,宋八代与宋溪娘、阿奴三人坐马车。
有宋玺带来的十几个侍卫,以及暗部在暗地里保护,这一路走得很顺利。
“下个路口就该分道了。”林君浩朝宋玺拱手,“这一路辛苦你们了。”
宋玺回一礼,“大姐夫客气了。”想了想又顺道提起来,“家里两个哥儿是不是也接过去?序州有名的儒士还是很多的,若是有需要我也能引荐一二。”
林君浩笑道:“先把大哥儿接过去,二哥儿还小,他祖母必是舍不得。”转头看了一眼马车,笑容变得愈加温和:“这些年辛苦溪娘了。为人儿女者孝亲敬长,不许忤逆,有些事我只能委屈溪娘了,只一点我林君浩可在此立誓,这辈子对她定不相负。”
宋玺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车里宋溪娘脸色微红,宋八代揶揄地看着她,倒没有出言打趣。
很快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了。宋玺派出几个侍卫,让他们将宋溪娘一行一路护送至序州,然后也不必去奉天,直接去鲤城与他们会合。
离别总是伤感的,好在序州距离京城不算得太远,以后要见不难。
换了大马车之后,宋玺也不骑马了,与宋八代一起挤在马车里。看他丈八十尺的大个儿像个小媳妇一样屈腿抱膝,宋八代都替他憋得慌,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让他躺下来。宋玺从善如流把头枕上去,舒服得直哼哼。
“也不知二姐过得如何。”宋八代想起往事,心里感慨万分。
宋玺抬手揉了揉他的眉间,“咱家全加起来还没你一个爱操心,小时候那点子人就担心什么侄儿满月、二姐出门的,我看你天生就是个婆娘性子。”
宋玺说完肚子就挨了一下,“好了好了,二哥逗你呢。咱二姐心眼多着呢,现在又有了姐儿和哥儿,定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所以说有些时候真的不能太铁齿。
因着走陆路绕了些路,他们到达奉天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了。宋玺命人去探路,自个儿先找了客栈,与宋八代洗漱完的时候,探路的人恰好回来。梳洗一新的两人轻车简从,径自朝范家过去。先是递了庚帖,不到片刻大门打开,范老爷子匆匆带着下人迎了出来。
让进待客厅之后,宋玺出示了自己的牙牌,范老爷子又要行礼,宋玺急忙扶住他,“老爷子不必多礼,我们不过是挂念姐姐,顺路便来探望。没有提前知会,叨扰了。”
范老爷子受宠若惊,慌里慌张地让下人上茶,又急忙唤了人去请夫人范陈氏和少夫人范宋氏。
等了片刻,却只范陈氏一人过来。她满脸的慌张,朝着宋玺福了福,“不知世孙殿下过来,有失远迎了。也是不凑巧,沫娘这孩子这几日恰好就病了,未能起身来见两位贵客。”
宋八代与宋玺皆露出惊讶之色,方才怎么没听范老爷提起呢?顾不得其他,宋八代道:“不知我二姐得的是什么病?我学过几年医术,夫人不妨领我过去瞧瞧?”
范陈氏勉强笑道:“我们范家世代行医,仁安又是自小跟着他祖父学医,他看过了说是小染风寒,想必也是无大碍的。两位贵客远道而来,家里已经略备了些酒菜,不如坐下再谈。”
宋玺面露不虞,“夫人客气了。不过我们此次来便是为了探望姐姐,自然还是先见了姐姐再说。范老爷子,既然姐姐起不得身来,我们进去看她也一样。都是一家人也无所谓避讳,请老爷子带路。”
范老爷子瞪了陈氏一眼,“儿媳妇到底如何了?为何之前都未听你提起?”
陈氏脸色发白:“沫娘这几日确实是病了,我怕过了病气给两个孩子,这才让人将她挪到了偏院去。”
范老爷子气得直抖,“仁安这才出门几日,你就搞出这些事来,是嫌家里太过安生了麽?!还不快些带路!”
有了范老爷子发话,陈氏这才急忙引着他们过去。范老爷避讳,在院门口没进来。宋八代一进门便闻到屋里浓浓的药味,床上的宋沫娘昏昏沉沉,根本不是范陈氏所说的小染风寒那么简单。
宋八代急忙上去给宋沫娘把脉。宋沫娘脉象沉细,手足不温,似是阳虚寒积之症。只是若是简单的脾阳不足,按理不会昏迷不醒。宋八代想了想,唤来伺候的下人,“去把你们少夫人平日吃的药拿一剂过来。”
陈氏有些不甘愿,“宋大夫这是何意?莫不是怀疑我们给沫娘吃的药有问题?是仁安亲自给沫娘开的方子,莫非他还会害自个儿的媳妇不成?!”
宋八代看也不看她,“我不过是看看之前所开的药有无需要添补的,夫人多虑了。”
伺候沫娘的下人倒是忠心,匆匆把药拿了过来,摊开递给宋八代。宋八代拨了拨,心里一沉。“劳烦你跑多一趟,将范大夫开的药方子拿来。”略一对比,他心里就有数了。
“这药……”宋八代正打算开口,床上的宋沫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攥住他的手。她就那么定定地望着他,眼里的坚持一如当年在她闺房里的那次。宋八代到嘴边的话便吞了回去,转头看向范陈氏。
“我与姐姐施针,劳烦夫人外头等候。”又转头看向宋玺,“二哥,唤嬷嬷替我去拿药箱来。”这是要支开他的意思了,宋玺面沉如水,却也未在外人前落宋八代的面子,转身离去。范陈氏虽是半信半疑,只是身份贵重的宋玺已先离开,她也只得带着众人相继出去。
宋八代扫了宋沫娘的两个丫头,宋沫娘摇了摇头,示意有话但说无妨。
“到底发生何事?可是范家有谁苛待你了?”宋八代想起当年意气风发的宋沫娘,再看看眼前憔悴至极的范家儿媳妇,心底涌出一股无法言喻的苦涩。这世间待女子,终归还是太过苛刻了。
宋沫娘眼泪滑至颊边,“三弟,这些年我总想起你那日跟我说过的话,你总是对的。今日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好高兴……如今我,我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待哭过一会,宋沫娘的情绪总算慢慢平静下来,这才说起这几年的生活。
刚嫁过头两年她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丈夫疼爱,婆婆虽严苛,却也没有刻意刁难。她调理着身子,终于有了身孕,可惜生下来是个姐儿。自从大姐儿出生之后,婆婆范陈氏便对她开始不满起来,日常百般刁难之外,话里话外也开始含沙射影,暗指她肚皮不争气。
宋沫娘也慌了,想起姨娘也只生了她一个女儿便再无生养,心里恐慌生怕自己断了范家的后。这个时候范陈氏提出抬她远房的一个侄女进门,宋沫娘也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还听了范陈氏的话,把苦往自个儿肚里咽,故作贤惠去说通了原本不答应的范仁安。
那姑娘也是好人家出身,抬进门来了,也算是贵妾。加之又与范陈氏沾亲带故,一时间风头无两,生生把宋沫娘压了下去。这种情况在宋沫娘生下两个哥儿之后有所好转,宋沫娘也把悬着的心放下,一门心思地教养两个哥儿。不料数个月前,这个妾室被诊出了身孕,便又仗势气焰嚣张起来,不但对她不敬,还污蔑大哥儿意图伤害她腹中孩子。为此,宋沫娘还遭了一顿训斥,范陈氏指责她不能容人。
宋沫娘慌了,对于一个手段比她更高超、且有婆婆撑腰的妾室,她完全是无计可施了。这寝食不安的,很快便病倒了。
听到这,宋八代叹了口气,“你老实与我说,药里多出的那味药是那妾室下的,还是你自个儿加的?”
宋沫娘面色惨白,攥紧了拳头,沉默不语。
宋八代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二姐,你是喝药喝糊涂了麽?纵然给你成事了,你的身子也垮了。你可想过万一你就这么去了,你的三个孩子怎么办?”
这事宋沫娘从一开始就做错了,该争的时候不争,不该争的地方倒是拼命地使劲儿。作为庶女,她与松溪娘最大的不同便是在于眼界和气度。嫡母宋李氏给了她嫡女的待遇,却没有教会她如何当好一个当家主母。
“好了,不要多想。”宋八代拍拍她的手背,“眼下先把身子调理好,我一会开个方子,你就按着方子吃上一个月,没事多出去走走,不要闷在屋里。这院子太过阴暗逼仄了,不适合养病,阿玺想必已经同范老爷子说了,等会咱们就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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