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抖了抖长长的袖子,见顾明珩站在窗边看书,便悄悄朝着陆承宁眨了眨眼睛,很是小声道,“其实你痛得厉害了也可以不用找我,让顾九给你按按,效果肯定很好!”说着抱着檀木医箱快步到了屋外,当真是健步如飞。
顾明珩发现鹤翁走了,放下手里的书走了过去。正见陆承宁面色有异,有些疑惑,“鹤翁可是说了什么?”他说着一边俯下身帮陆承宁穿好外裳,很是仔细。
陆承宁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虽是看不清楚,心下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了他此时的模样,不由自主地便开了口,“阿珩,我头疼。”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委屈之色。
顾明珩一听,手下的动作便是一顿,他眼含担忧地看着陆承宁,“可严重?要不我再去将鹤翁请来?”语气急切,说着想要去碰一碰陆承宁的头,但是又有些迟疑。
陆承宁顿了顿,继续说道,“不是很疼,就不用劳烦鹤翁了。他老人家年纪也大了,想来这头疼也不碍事,缓缓就好了。”说着无事,但是眉心却一直没有松开,很是不适的模样。
顾明珩想了想,将自己的指腹放到了他的头上,找了头维、天柱和玉枕三个穴位轻轻地按揉起来。
感觉陆承宁一愣,便语调轻柔地解释道,“鹤翁曾提到过若是阿宁头疼可以按揉这几个穴位,会有所缓解。阿宁闭上眼可好?应该会有用的。若是还是疼的厉害,我们就只能劳烦鹤翁了。”
陆承宁藏在袖中的手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最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他闭上眼,感觉到轻缓而温柔的力道在发间的皮肤上游移,嘴角渐渐浮起浅浅的笑意,但是眉间的皱痕却一直没有松下去。
屋外的庭院中,谢昀泓看了看屋内的场景,小声地靠近穆寒江的耳旁说道,“敢不敢打赌,殿下定是没有头疼。”他用折扇的边缘掩住唇角,淡粉的双唇微微勾起,很是惑人。
远处有怡人的花香传来,令得夜色馥郁。
穆寒江在他靠过来的一瞬间便闻到了他衣上浅淡的熏香,下意识地往一边靠了靠,但是总觉得鼻尖兰草的香味萦绕不去。
“殿下这三年真是变了许多,如今的殿下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储君了。”良久,调整了神色穆寒江很是快速地转移了话题。
说完,他心下也有些恍然,从建章十二年到如今,已经有七年的光阴。想起当年初入东宫,第一次见到年幼的殿下时心中的不忿与惊讶,却恍若昨日一般。
“殿下这样不好吗?”谢昀泓手中折扇一收,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回头看了看屋内端坐的陆承宁,眼神变得沉静起来,“其实殿下更想要的,应该是幼时的生活吧?有阿珩陪伴在他的身旁,每日无忧,沉浸于自己的天地中悠然得趣。但是因为他是今上唯一的嫡子,是大雍的储君,所以他不能。”
他仰头看着头顶的夜空,眼神变得悠远起来,带着几分感怀——而自己,何尝不是当今丞相唯一的嫡子,江南谢氏的公子。
他的声随着悠远的夜风,“或许这七年以来,我们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殿下的责任,他需要保护阿珩,保护我们,保护效忠于他的所有人。
偶尔听阿羽提及这几年来殿下书案上的灯几乎未曾在三更前熄过,也是心酸。兵法韬略,四书五经,先贤史册,每一本上都有着细致的标注。这样的心志让本公子都望尘莫及。殿下他原本不用如此执着于武艺骑射,但是如今殿下的箭法已是日臻精妙。”
谢昀泓蓦地顿了下来,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面上溢出苦笑,他收回视线看着身旁的穆寒江,“阿木,你说殿下能成功吗?”
穆寒江看着他带着不确定的神色,很是坚定地说道,“那个位置是属于殿下的。”十分简单的一句话,却令人奇异地令人信服。他的双眸漆黑,定如磐石。
谢昀泓定定地看了他数息,突然笑道,“若是有人和殿下抢夺位置,难道阿木你就直接带兵冲进去抢回来?”原本只是挪耶之语,却见穆寒江很是认真地点了头,没有丝毫玩笑之色。
谢昀泓猛地用扇子遮住他的嘴,力道却不重,语带焦急,“真是木头!虽然这里都是自己人,但是这些话也不能乱答应啊!这要是被旁人听见了,抓了把柄,就是谋反知不知道?”他面带薄怒,说得咬牙切齿。
穆寒江感觉着唇上属于玉质折扇薄凉的温度,突然咧嘴笑开来,“阿泓可是担心我?”他没有移开折扇,就着这样的姿势开口问道,带着隐隐的期冀。
“不担心你担心谁?真是木头脑袋!”说着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还笑!”穆寒江很是艰难地敛住笑意,肃着一张脸表示自己很严肃。
谢昀泓瞧了他两眼,有些气馁地开口,“算了吧,你还是笑吧,虽然笑得很傻,但是虎着一张脸看着不习惯。”说着将折扇收回来,又小声地叮嘱,“话别乱答应知道吗?”
穆寒江感觉他靠自己极近,发间带着夜露的清凉,一时竟是失了心神一般。
“木头,你听见没?”谢昀泓见他神色呆愣,有些气恼。这木头平时还是多机敏的,怎么此时如此呆傻?难道刚刚给那一扇打傻了?
“阿泓再说一遍?”穆寒江回过神来,平日悍野的气息奇异地沉静起来,不知是因为夜色过于温柔,还是夜露染衣,化了冰冷。
“我说,那些想法给我说说还好,不要随意告诉外人,外人说话也不要乱答应。”他瞪着一双潋滟的眼看着穆寒江,提起脚轻轻踹了踹他的小腿,“听懂没木头?”
穆寒江任他踹了两下,也没有躲开,闻言点了点头,很是正经地答道,“听见了,这些想法只能告诉内人,不能告诉外人。”
“嗯,终于聪明了一回……”谢昀泓执着扇的手一顿,脸色可称精彩,随后狠狠一扇给穆寒江打去,“——穆寒江!你这是活得不耐烦了是吧?谁是你内人!”
作者有话要说:【脑补小剧场】
作者君:摔!求别打闹了好吧?前有贪官后有皇后,还有如城墙般坚固的渣爹渣妈,在遥远的地方还有一个皇叔在摇摆啊!你们这是神马节奏!【悲愤望天!】求别闹/(ㄒoㄒ)/~~
谢孔雀:作者君,你才是求别闹好吧?打断别人打情骂俏是要断丁丁的呦~╮(╯▽╰)╭
作者君:……-_-|||
【第二脑补小剧场】
作者君:话说,我的殿下,你要不要这么敬业噢?眉头可以松下来啦~(⊙o⊙)
太子殿下:懂什么叫情趣吗?懂吗?懂吗?看你这样子就不懂╮(╯▽╰)╭
作者君:……-_-|||
☆、第四十八章
雨后的山林景色与平日很是不同,堆积数年的枯叶残枝被湿了个透,时而会有积水自树梢滴下来,落到发上或是脖子里又是一阵凉意。有从山顶发源自下一路汇集流淌的水流在岩石上落下浅浅的痕迹,林间多了几分潮湿与阴凉,像是所有的污垢都被雷雨冲刷干净了一般,清净无比。
马脚的铁掌深深印在潮湿的泥土上,带起枯叶窸窣一片。一队人马朝着山林深处走去,徐徐而行,添了几分畅游山水的雅意。
“吁——”行于队伍最前头的穆寒江拉了缰绳,看着自林间策马驰来的兵卒问道,“情况如何?”他今日一身劲装,发冠高束,坐于马上,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情貌。
“确如九公子所说,前方约八里远有一处洞窟,其形貌与九公子所述多为相似。”身着司御率外服的兵卒下马禀报道,因为远行于外,他们便一致称呼陆承宁为“公子”,顾明珩为“九公子”,倒也容易区别。
“嗯,前面带路吧。”穆寒江颔首吩咐道,余光见独自骑在马上的鹤翁精神气很是不错,毫无疲态,见自己看向他还捻着胡子眨了眨眼,很是欢愉的模样。
见了鹤翁捻胡子的动作,穆寒江蓦地想起东宫崇文馆的郑老,那时每三日一次的策论讲授完全就是他心中的噩梦。
想起东宫的日子,才突然发现身在惠州的自己竟是已与京城相隔千里。不过想来半月后便会回京吧?穆寒江下意识朝着身后共乘一骑的陆承宁与顾明珩看去,就见二人正小声地耳语什么,神色闲逸。
此地为鹰尾山,因山形状如鹰之尾羽而得名。山势陡峭,密林幽深,且山中自十数年前便流传着骇人的传闻,因此少有人上山采药打猎,可称人迹罕至。若非顾明珩坚持唐贤隆隐藏的铁矿便在此山之中,怕是没人会想到在这般偏贫之处,竟会有极为稀少的铁矿存在。
“阿宁可还好?”顾明珩看着前面的路,手执缰绳背对着陆承宁问道。山路崎岖,就算座下是良驹亦是十分颠簸,不过好在算起来离目的地也不算太远了。
“嗯,无事。”陆承宁的手臂松松地环在他的腰间,嗅着他发间的清香,一时心中清宁——他总有让自己心境安宁下去的力量。听见他这样问,陆承宁便低声地回答了一句。
顾明珩听他沉静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似乎还有呼出的热气扑在发上,执着缰绳的手一怔,只觉这些时日来,自己与陆承宁相处时候的感觉有些变化,却不知到底变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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