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蠢!”宁渊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这玩意可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无妨,能让你听见便行了。”呼延元宸脸上的笑容拉得更开,“神仙事忙,这世上这么多人又那么多事求着他,他也管不过来,我便索性说出来,看你能不能随了我这个愿望。”说到这里,呼延元宸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无比认真道:“阿渊,你愿意一辈子都陪着我么。”
一辈子,可真长啊,宁渊一时有些恍惚,因为他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在很多年之前,也有人对他说出过一样的话。
宁渊,你愿意一辈子都陪在我身边吗?
人在年少不更事的时候,会做下很多蠢事,并且答应很多蠢问题,许下蠢承诺,并且最后还要为自己做下的蠢承诺付出代价。宁渊曾经发誓,再也不会让相同的历史重演了,但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宁渊却莫名的,觉得自己的立场开始剧烈动摇。
他愿意相信眼前这个人,愿意相信他的真心实意,哪怕往后也许有一天,他同样会为自己胡乱做下的承诺后悔,并且吃尽苦果,但眼下,在这个瞬间,望着他俊朗中带着陈恳的脸,他愿意去选择相信。
“一辈子太久了。”宁渊觉得自己很少能讲出矫情的话,但是现在他忽然想到一句十分矫情的,还不说不行,他拉起呼延元宸的手,手指紧紧与他交叉扣住,感受着他掌心温热的体温与薄薄的一层细汗,微笑着说:“一辈子太久了,我这人等不了那么久,我只争朝夕,每朝每夕,你不弃我,我不负你。”
宁渊声音不大,但是他笃定呼延元宸听见了,即便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即便他也没应自己的声,可他忽然绷紧的下颚与忽然变得明显无比的心跳声,却瞒不过宁渊。
“火舞真漂亮。”宁渊没有再看呼延元宸的脸,重新正过身子,只将头微微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呼延元宸身子僵了一会儿,抬手轻轻从后边扶住宁渊的背,好让他能考得舒服些。
原本在船尾大声吆喝着的闫非,看到这一幕,也跟着默默地闭了嘴,重新操起船舵,一面往前划着,一面暗想,少主和宁公子当真是良辰美景,自己年岁也不小了,什么时候也能碰上个属于自己的心上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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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那位公主就真的光着身子上了街,可百姓们为了不想承认自己是蠢货,都拍着手赞叹公主的衣裳漂亮。”宁渊一面说,一面将碗里最后一口汤药用勺子抵到宁国公嘴边。
“哈哈哈……”宁国公笑了许久,才缓过气来,将那汤药一口吞下,抚着胡须道:“当真有趣,当真有趣,世间竟然还真有如此蠢笨的公主和皇帝,果然是听着这些有趣的故事,再难喝的药喝进嘴里都不觉得苦了,要比那些让人甜得发腻的糕点蜜饯有用许多。”
“叔公身为堂堂国公爷,竟然还像垂髫小儿似的怕苦,若是传扬出去,也不嫌燥得慌。”宁渊调笑了一声,又断过一碗水来让宁国公漱口。
从前宁渊还只是隔三差五地被宁国公招进府里下两盘斗棋,可自从下毒的事情之后,宁国公莫名其妙给了宁渊一个堂少爷的身份,让他得空便来陪自己聊天侍奉自己吃药,并且知道宁渊没事喜欢读一些江湖话本,便又让他在自己吃药的时候挑一些逗趣的江湖故事说来听,也好分散开精力让药不那么难吃。
宁渊也不负重望,一个接一个的故事妙语连珠,尤其今日这则“公主的新衣”,更是逗得宁国公哈哈大笑,直赞叹那些写出这等江湖话本人士的才华。
“当真是大胆,抬举你两句,竟然就学着蹬鼻子上脸奚落长辈了。”听见宁渊揶揄他,宁国公故作严肃地训斥了一句,可眼底的笑意还是藏不住,“从前你祖父也爱看这些江湖话本,甚至看得比经卷典籍还要多,于是时常被父亲训斥,说他不务正业,那时我也觉得奇怪,江湖话本这等粗俗之物有什么好看的,结果老了老了,才发现人生竟然有此等乐事从前完全不知道,当真是白活了,远没有你祖父日子过得那般潇洒。”顿了顿,宁国公又喃喃自语了一句,“如果当初承袭了国公爵位的不是我,而是你祖父,只怕没有那么多的担子在身,我的日子也能过得更轻松些……”
宁渊恭敬地坐在一边没说话,宁国公喜欢让自己陪他聊天,可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说,自己在听而已,说的也尽是那位自己祖父的事情,一来二去,宁渊明白了,宁国公让自己陪着他,只不过是想找一个听他倾诉的对象,自己只用乖乖坐着,听下去就好。
“你祖父从前也收了不少话本子,这些年来我都未曾动过,也未曾看,听你一说兴致倒也来了,你去帮我寻两本来看吧,东西就收在……”宁国公正说着,管家忽然进来道:“老爷,夫人说了等会会过来陪老爷上院子里走走。”
“知道了。”宁国公点点头,看了宁渊一眼,宁渊会意地起身,“叔公有事,那我便先行告辞了。”然后低头退出了宁国公的房间。
宁国公似乎不太想让他和吴氏打交道,每当吴氏要过来的时候,他都会先把自己打发走,久而久之,宁渊也养成了这种默契。
退出了房间,宁渊料想这里已没了自己的事情,便打算回去,谁知走到府门口的时候,又刚好撞上宁仲坤似乎也要出门。
他现下已经是正儿八经的世子了,并且好像极为重视自己这个得来不易的世子位置,每到出门的时候都打扮得十分隆重,衣裳都是穿的朝服,腰间的玉佩金牌一个不够,要挂上三个才显得阔气,当然最扎眼的还是他头顶上顶着的玉冠,那玉冠是历来皇帝册封世子时才会御赐下来,是身份的象征,同朝服是一个性质的东西,一般只有在上朝时,或者出息正经场面才会佩戴,但宁仲坤却日日都顶在头上,有时甚至睡觉都不取下来,恨不得以此来告诉别人他世子的身份。
“哟,你这是要出去?”宁仲坤瞧见宁渊,正要踏出府门的步子顿了顿,上下扫了他一眼,“祖父那的事完了吗?”
“世子爷安好。”宁渊抱手行了一礼,“也就只是伺候国公爷喝药的功夫,没什么大事。”自从宁仲坤当上世子后,宁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十分识抬举的将对他的称呼变成了“世子爷”而他似乎也很是受用。
“嗯。”宁仲坤满意地点点头,摆足了架子道:“祖父抬举你,便是你的福气,好好做你的事情,千万别不识抬举,丢了祖父的脸。”说完,又用鼻孔望了宁渊一下,才扬长而去,上了门外的马车。
看着马车绝尘而去的模样,宁渊笑着摇了摇头。
宁仲坤今日是得了礼部尚书公子姚谦的邀请,前去京城内数一数二的贵宾楼吃茶,宁仲坤人还未到,这里的包厢中已经聚了不少公子哥,凑在一起七嘴八舌聊得不亦乐乎。
领头之人一袭月白色的长衫,长着算计嘴脸的公子,便是姚谦了,他正同周围几人打趣道:“你们猜一猜,宁仲坤那个蠢货今日会不会还是那番打扮?”
姚谦这话一问出来,便勾起旁人一阵哄笑,当下便有人拍出一锭银子,附和道:“我押十两,他今日铁定还是穿成那样!”
“不能吧,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就算是再厚的脸皮,也总得将那身衣裳换下来洗洗,我押二十两,他今日会换身打扮。”另一公子拍出两锭银子,发表了不同意见。
“我五两!”
“我十两!”
一群人接二连三往外边掏钱,所赌的竟然是宁仲坤的穿衣打扮,实在是滑稽得很,请来众人的东道主姚谦自然扮演起了庄家的角色,不住喝道:“一个个来,买定离手啦!”正热闹着,打着宁国公府旗号的马车便在茶楼前停下了,立刻便有小二在楼下吆喝一声:“宁世子到啦!”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到宁仲坤的时候,我脑子里总会莫名其妙冒出来夏冬春的脸……
PS:本章内又埋了一个伏笔,猜一猜作者君是不是在为了后面大撒狗血而做准备吧=V=
☆、第189章 蠢材仲坤
楼上的众人听见这声音,立刻七手八脚的将散落在桌面的银两收拾干净,一个个正襟危坐,然后见着宁仲坤一身气派的朝服,十分扎眼地顺着阶梯走了上来。
瞧见他身上衣裳的那一刹那,一群贵公子里立刻有人欢喜有人忧,赢了钱的,勾起嘴角窃笑不已,输了钱的,则懊恼地在心里暗骂,这宁仲坤偏生有毛病不成,又是这样一幅打扮,难道他从来不洗衣裳的?
宁仲坤可注意不到这些人的脸色,自顾自地坐下了,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婉转地打探道:“景世子这身朝服当真是气派,无怪乎你日日都穿着,只是清洗的时候想必会十分麻烦吗?”
“那是自然。”宁仲坤不疑有他,大大咧咧道:“这衣裳名贵,得要好几个下人从里到外细细清洗数个时辰方能弄得干净,也晒不得烤不得,只能自然风干,全部算下来得花个两三天,不然我也不会请裁缝比着样式做了许多件好轮着穿。”
“原来如此。”那人才恍然大悟的点头,其他人听见这话,就算心里有疑惑也笑开了,不想这宁仲坤居然虚荣到了此种地步,还比着样式做了许多件,当真是一个大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