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毕竟还是程家正出长子,上面也有高堂,这世道,高堂之言便是做儿子们的准则,他想要反抗父亲,便只能离开,彻底把名册迁出来。
不过迁名册这件事,轻易是办不了的。
杨中元垂下眼帘,他知道程维哲有一段时间跑了户政所问了好几次,可每次人家给他的回答,想必都不是太好。大梁安定百年,衙门对百姓的管理自然越来越正规,像程维哲这样,正正经经富家公子,高堂尚在,亲族兴旺,想要独自一个人迁出名册,是根本不可能的。
大梁讲究法制,却也要依靠族规。
对于每一个家族来说,子孙晚辈,势必要孝顺长辈,要顺从,听话,不可反抗。
程维哲在几次问完没有得到答案之后,就知道想要迁出来,靠他一张嘴,是办不到的。
但他又绝对不想一辈子被压在程家这个牢笼之中,所以,当时他就下定了决心。既要离开,那必须要舍弃一些东西。
可杨中元并不像让他舍弃那些东西,那是林少峰留给他的,他不想让程维哲失去一丝一毫。
想到这里,杨中元也坚定信念,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程维哲回到程家的时候,刚过了午后,这个点钟,他那个父亲一向都是在午睡的,所以找他的,必定不会是程赫。
程维哲跟着小厮一路往主屋走去的时候,就明白了一切。
等到他看到白笑竹一身白衣坐在主屋花园中时,却仿佛一点都不惊讶,只问:“叔父,找我何事?”
☆、064连环
白笑竹淡淡扫他一眼,指了指桌旁的椅子:“维哲,来了啊,坐。”
程维哲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面上却带着笑,走过去坐稳之后,才说:“许久未见,近来二叔和叔父身体可好?”
“好,我们都很好,”白笑竹嘴角露出浅浅笑意,他认真盯着程维哲看了一会儿,又说,“维哲,为何最近都不归家了?”
我回不回家,想必程家的小厮早就打听清楚说给你听了吧,这有什么好问的?
程维哲心里嘀咕,却认真回答:“铺子里事忙,又有朋友最近病逝,所以也没得空闲回来。劳烦叔父担心了。”
白笑竹点点头,想了想,道:“维哲,叔父上次说与你听的事情,你考虑如何?”
话说到这里,程维哲便知道白笑竹叫他回来是何意了,但他却佯装不太明白,疑惑问:“何事?”
其实这个家里,除了程赫,人人都是聪明人。
白笑竹知道他心里有数,却明白人装糊涂,也没有戳破,仍旧耐心道:“是我本家侄儿的事情,佑夙真的是好孩子,学识好,人品佳,跟你真是良配。维哲,你打算如何?”
学时好听传说是真的,人品佳……也只是表现出来的那些罢了。这样的人,程维哲自认“配不上”,也压根不想招惹。
“叔父,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对与四少几乎没什么印象,我也并不认为我们很合适。今日既然叔父旧事重提,那我也再郑重讲一句,我不同意这门亲事,还望叔父体谅则个。也好早日给四少定下姻缘。”
程维哲站起身,郑重冲白笑竹行了一个礼,然后直起身,居高临下低着头看白笑竹。
白笑竹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有马上给出答案,他只是摸索着茶杯的鎏金沿口,沉默不语。
场面一时间凝重起来,程维哲没有走,白笑竹也没讲话。
程家这么多人,程维哲最看不明白的其实是程耀,其次才是白笑竹。可程耀虽然跟他半分不亲,却从未做过害他之事,他的心机与城府,对付的都是生意场上的敌人。
而白笑竹,却不是这样了。
所以这一刻,程维哲虽说不至于非常紧张,但却也放松不了。白笑竹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程维哲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生气。
平心而论,如果他是白笑竹,他肯定不会愿意自己的亲侄儿同已经被他夺去身边一切的人在一起的。
程维哲低头看着他,白笑竹却在端详那杯茶。
好半天,白笑竹才叹了口气:“说起来,你会不喜欢佑夙,我也有责任的。”
程维哲挑眉,没说话。
“这些年你爹去了,我也只顾着照顾年幼的安儿,没有多关心你,你心里对我有意见,我也无话可说。”
瞧瞧,他一个弱冠的青年人,难道跟总角孩童计较不成?这话看起来是在自责,实际上却把自己摘了出去,错的反倒成了程维哲。
“叔父快别这么说,我已经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事业。程家这么大,叔父又要操心家里又要操心生意,维哲还担忧您累坏了。我这里,我自己能顾得好,不用叔父多多操心。”
白笑竹这才抬头笑笑,指了指椅子:“坐下说吧,站着像什么样子。”
程维哲坐下,不等白笑竹讲话,又说:“叔父,我听传闻,四少是个很有抱负的青年。而我也就想守着我的茶铺子度日,他想要的,我给不了。我想要的,他不屑于顾。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他对于我的心意,我十分感激,觉得无以为报,还望叔父替我感谢一句,祝他早日另觅良缘。”
他这话说的,简直把自己落进尘埃里,不仅回绝了白佑夙的提亲,甚至还给白笑竹做作下保证。他就守着茶铺子过了,程家一切,他都无心沾染。
白笑竹眯起眼睛,扭头看向他。
程维哲一脸坦然,他说的是实话,根本就不慌张。
白笑竹看了他好半天,突然笑出声来:“呵呵,维哲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这么倔。行了,佑夙的事情,我会替你好好回绝。维哲,你要记住,你是程家大公子,切不要再贬低自己了。”
程维哲接的顺嘴:“知道了叔父,劳您费心,侄儿感激不尽。”
白笑竹点点头:“如果不忙了,多回来住,你父亲一个人也挺寂寞。”
寂寞……?说程赫吗?不,他这位父亲大人看不见自己,根本不会想念,但是一天看不见自己的坤弟,那就……恐怕才会寂寞吧!
“劳叔父记挂,那侄儿这就告退了。”程维哲说着,又站起来向他行了个礼。
白笑竹摆摆手:“去吧去吧,你们都大了,都不愿意跟我们这些老人家聊天了。”
程维哲嘴里说着“哪里的话”,脚下却丝毫不停,片刻间就离开了主屋。
他走之后,白笑竹扭头看了一眼池子里自由自在的锦鲤,淡淡道:“还不出来?”
他话音落下,只见另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从假山后面闪身出来,脸上满满都是愤怒。
“小叔叔,他为何这个样子?这样三番五次拒绝,简直是看不起我们白家。”白佑夙在外人面前一惯彬彬有礼,可白笑竹却不是外人,是他亲叔叔,他说话自然不用那么顾忌。
白笑竹看了他一眼,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跟前:“好孩子,我们白家还犯不着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求着他,再说,他到底没什么本事,偌大的家业也继承不了,你这是何苦。”
白佑夙小时候经常来程家,他不仅长得跟白笑竹最像,也同样相当优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难得的佳公子。所以白笑竹也对他多有偏爱,对他的态度自然比对程维哲亲昵许多。
“可是……小叔叔,我真的很喜欢他。再说,他自己开个茶铺,不也开得挺好,您别这样说他。”白佑夙自己怎么讲无所谓,可听白笑竹这样说程维哲,便有些不太高兴,软软反驳了一句。
听到这话,白笑竹眼睛闪了闪,没再把话题纠结在程维哲身上,反而说:“佑夙,你是白家这一代叔叔最喜欢的孩子,我自然希望你有锦绣良缘。程家的事情你多少也知道,你跟他,其实没什么可能,你何苦这样难为自己?叔叔会心疼的。在叔叔心里,你跟小书小安,都是我的孩子。”
被叔叔这样掏心挖肺讲一句,白佑夙十分感动,他拉住白佑夙的手,道:“小叔叔,你最好了,你如果是我亲生父亲,那该多好。”
白笑竹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状似不经意地道:“这有什么难的?你跟小书一起长大,感情一直很好,你要是同他定亲,那不就真成了叔叔的儿子?”
白佑夙知道程维书喜欢他,也知道程维书跟程维哲讲过,但他却并不知道程维书当着全家人的面都说了。他只以为白笑竹说的是玩笑话,可却也觉得不太好意思:“小叔叔,我跟维书是好兄弟,您莫要打趣了。”
白笑竹摸着他的头发,语重心长道:“佑夙,人生哪里有那么多十全十美,如果每个人喜欢的那个人都喜欢自己,那世间哪还有那么多怨怼与憎恶?叔叔知道你心思单纯,其实你对维哲的感情,也不过是年少时的崇拜罢了。伴侣伴侣,我们要找到,是能陪伴自己左右,跟自己共度一生的人。你仔细想想,谁跟你,才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他说的都对,这些道理白佑夙也都懂,可他不甘心,也不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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