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维哲接话:“在下姓程,名维哲,取自维此哲人。”
见他们二人文绉绉对了话,杨中元不由撇撇嘴:“我姓杨,名中元,没取字,因为是七月十五生的,所以就叫了这个名。”
杨中元说的满不在乎,但听在程维哲耳中却有了其他涵义,他伸手在杨中元头上乱揉一通,然后道:“这名字多好,我喜欢。”
当着外人的面,杨中元难得有些脸红,他推了推程维哲,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夏君然笑了笑。
夏君然也笑,却换了话题:“我跟我伴侣是来此地办事的,因为只有几天工夫,所以今个才会分着拜访亲友,他眼下正在雪塔巷等我。”
听到他说已经有了伴侣,杨中元不免有些诧异,他道:“看你年纪轻轻,不想成亲却早。”
夏君然显然经常被人说长得年轻,听了也就笑笑,说:“我这是显小,今年已经二十有六了。”
这倒真看不出来,杨中元看着他仿若十八青年一般的脸庞,感叹:“那我们还要叫你一声夏大哥。”
夏君然哈哈一笑,朗声道:“那我就托大,叫你们老弟了。”
他长着一张娃娃脸,性格爽朗大方,看起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杨中元跟程维哲倒是与他投缘,等到了雪塔巷口,三个人已经夏大哥、杨老弟什么的叫得十分顺嘴了。
杨中元两人的铺子就在眼前,杨中元想着一路走来也算是交个朋友,于是便说:“夏大哥,这两个就是我跟阿哲的铺子,以后你来,无论是去阿哲家喝茶还是来我家吃面,我们都请。今个你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吧。”
见他这么豪爽,夏君然也十分痛快,笑笑怕了拍他的肩膀:“好说好说,杨老弟道是个直爽人,我要去盛记,劳烦老弟陪我走一趟吧。”
盛记是雪塔巷这里的老招牌,他们家的盛记老酒非常有名,在整个洛郡都排的上名号。
听到这里,程维哲脸上不由闪过一丝惊讶,他很快也跟着道:“反正闲来无事,我跟小元一起送你过去吧。”
杨中元回头看他一眼,转身又跟夏君然说说笑笑起来。
盛记并不远,与杨中元的面铺只隔着几个铺子,他们三个刚一走近,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直直站在盛记门口,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有那么一瞬间,杨中元觉得自己在夏君然脸上看到了几分心虚,但他很快就又扬起笑容,冲那人喊道:“泽泽,我来啦。”
那人硬着脸看了一眼夏君然,又冲杨中元与程维哲点点头:“多谢二位送君然过来,这份好意,尚泽铭记于心。”
他看起来严肃冷漠,却不想说话还相当有礼的,杨中元忙说:“相逢就是缘分,再说我们也是顺路。”
尚泽上前走了两步,伸手就把夏君然拉到身边,死死抓着没有撒手:“还是要再道一声感谢,如若不然,君然恐怕下午都找不到这里。”
杨中元听了这话就很想笑,只有夏君然不满哼了一声:“泽泽,你看你说的……我……其实还是认路的。”
尚泽板着脸,瞥他一眼,点头敷衍:“恩,你认路,从来不曾走丢过。”
当着两个刚认识朋友的面,夏君然脸上一黑,甩开他的手就进了盛记,留下尚泽一个人站在原地,脸上突然露出浅浅的笑容。
他本就高大,面容英气逼人,这一笑却仿佛三月迎春花开,带来十分清爽的新意:“让你们见笑了,我姓尚,跟君然都是衢州人士,以后二位如若有机会去衢州,我们定要好好招待则个。”
期初程维哲也只是猜测,现在又听他说出身衢州,那几分猜测又深了一层,已经渐渐有些笃定了。
不过他也没有直接上去便问,只道:“尚大哥客气了,我跟小元的铺子就在巷口,一家茶铺一家面铺,你跟夏大哥如若有空,可去我们那里打发一下时间。”
尚泽听了,只点头:“甚好,甚好,有机会一定去。”
他嘴里说着客气话,可表情却显得有些过分生硬,杨中元和程维哲也没再多跟他叙话,道了个别转身就往回走。
走到半路,杨中元扯了扯程维哲的袖子:“你认识他们?”
程维哲低头看着他的手拉着自己的衣袖晃啊晃,心里顿时觉得麻痒难耐,他索性握住扬中远的手腕,拽着他进了面铺子。
今日面铺没有开张,因此前面的铺门都关着,前面只留了一扇门,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行而入,等在屋中站定,程维哲才松开手,与杨中元面对面站着。
因为关着门窗,屋里黯淡少光,程维哲顿时起了心思,低头凑到杨中元耳畔说:“衢州自古便是大梁繁华之地,时至如今已经出过不下十家皇商,现今最大的一家,要数衢州夏氏。”
杨中元没有回答,暗屋中,程维哲只看他耳垂,一点一点,红成晚霞。
☆、045怜悯
拉条子这样一道西北美食,广受百姓们喜爱,其制作方法只略微有些繁琐,但实际上并不是太难。
要做好这道面食,最主要的是牛羊肉要炒好,面条要拉好。
杨中元为了做好这道菜,特地从小包袱里翻出一本有些泛黄的书,因为手“受伤”了,程维哲不让他开店,杨中元只好提前研究一下拉条子的做法。
程维哲这一日不知道去了哪里,杨中元估摸着他又去跑茶,便也不太担心,跟爹爹一起坐在院中消暑。
周泉旭喝了一口茶,用手剥瓜子,这炒瓜子是隔壁茶铺最近新推的小食,用了丹绿来炒,吃起来既清爽又香脆。程维哲十分孝顺,刚出锅就马上端来一碗给周泉旭,笑容里颇有些讨好之意。
他心里的想法,周泉旭自然了解,他从小看着程维哲长大,对他的为人最是清楚不过。两个孩子的事他其实是最同意的那一个,因此很爽快收下,末了还说:“等有了空,我剥给小元吃,定会说是你特地送来的。”
被长辈这样直白讲出心思,程维哲纵使脸皮再厚,也有点扛不住,缩缩头跑走了。
周泉旭剥瓜子很有一手,不一会儿就剥了一小碟出来,他往正专注看书的杨中元跟前推了推,道:“看那么认真,快来尝尝小哲铺子里新出的丹绿瓜子。”
杨中元放下书,捏起瓜子扔进嘴里,顿时一股清香味蔓延开来:“爹,我自己吃就行了,您自己剥了吃吧。”
周泉旭笑笑,换了个话题:“你昨天跟小哲去拜访他师父了?”
“是,阿哲能拜这样一个师父,也是他的造化,”杨中元不由感叹一句,然后神神秘秘道,“爹,你知道当年茶商韩家吗?”
周泉旭想了想,好半天才隐约想起点事情来:“哦,我似乎听过,那时候我刚到杨家没多久,我记得早年他们家当过皇商吧?”
杨中元点点头:“可不是,只是后来败落了,爹您没瞅见,韩家如今唯一的传人,通身那风雅气派,真是令人惊叹。只可惜他孤身一人生活,连个孩子都没有。”
周泉旭又笑,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小哲师父这样好,你记得多提点他,让他好好学手艺认真孝敬人家,师父师父如师如父,将来啊,还要靠你们给他养老送终。”
杨中元面对爹爹漆黑的眼眸,一时间就没讲出话来,最后难得脸红了起来,蹑嚅道:“他师父,跟我有什么关系。”
“哦,没关系吗?”周泉旭好笑地看着儿子通红的脸,问他,“小哲是个好孩子对不对?”
“对。”杨中元答。
“那他对你一直很好,是也不是?”
“……是。”
“你心里也一直挺喜欢他的,对吗?”
“是……不……”杨中元被他爹说得面红耳赤,最后恼羞成怒,“爹,好好地,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周泉旭认真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很久之后,他才慢悠悠回答一句:“小元,人活一世,看起来很长,实则也很短。如果能找到一个人,对你那么好,那么喜欢你,而你也喜欢他,这不是最好的事情吗?”
杨中元愣住了,他真没想到爹爹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在他心里,周泉旭一向对他千依百顺,幼时顽皮被训斥不算,此番他回来,周泉旭对他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他一直在吃药休养,心态也趋于平和,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慈祥。
所以听了这样一番话,杨中元真的没有马上接下话去。
他知道,爹爹总说没有遗憾,他说他最爱的人就是自己,只要自己活得开心,他也就活得开心。
可是,儿子与伴侣终归不一样,亲情与爱情也总归不是一种感情。
亲情里更多的是温柔与体贴,而爱情里,则慢慢都是缠绵与缱绻。
他爹如今将要五十,却还未曾找到知心之人,也实在是人生里的憾事。
想到这里,杨中元也没再反驳,他仔细思量了一下话语,才说:“爹,其实我跟阿哲,只不过是少时一起长大的竹马,幼时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如今久别重逢,许久未见,自然比较亲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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