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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攻]妻君犯上 (流年忆月)


  晏苍陵一顿,单手支在扶手上,笑着敲着掌心道:“能如何,他们一要么击鼓鸣冤,做些无用之举,二要么忍辱负重,伺机而发。”
  “若是第二者,会是如何。”
  “那多了去了,”晏苍陵挥了挥手,侧首笑得毫不在意,“要么是打点押解兵部尚书之人,要么是寻可倚仗之辈,让其替兵部尚书鸣冤。”
  “不错,你猜猜他们做了何种选择。”
  “哈哈哈,”晏苍陵朗笑三声,吊着眼梢,拿着一副洞穿乐梓由心思的眼看他:“我还不知你么,你既然来寻上了我,定是这王家人已到了我府外,寻我做靠山了。”
  “哈哈哈,你果真识我,不枉我交友一场。”乐梓由霍地一拍茶几,猛地直起身来,笑着指道,“这个人你得见,非但得见,尚得好好地见。”
  “哦?拭目以待。”
  晏苍陵同乐梓由会心一笑。
  .
  王姓的男子被侍从带进了正堂,一见晏苍陵,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咚咚咚磕首数下,那磕头的劲大得让晏苍陵在心底都啧啧几声,生怕这地都被他的头凿出了洞。
  再三磕首后,那男子直起了身,一身腰板如枪般挺得笔直,四十岁上下年纪,虽似因奔波之故,容色疲惫,但一双眼却是精神十足,熠熠生辉,有如夜间苍狼,让晏苍陵都禁不住赞一声好。
  “草民王斌参见王爷。”
  “王斌?文武双全方为斌,本王听闻你却是一介商人,谈何为斌。”晏苍陵并未唤人起身,反而玩味地问道。王斌进府的空隙,他听乐梓由不住地赞叹王斌之能,一时有趣,便起了刁难之心。
  王斌未料想晏苍陵竟给他出了如此难题,但只将想法在脑海里转了一圈,便不卑不亢地道:“斌,形如‘彬’。古人云: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若为文者,污言秽语,为武者,欺凌弱小,文武双全者,恃才傲物,那要文武双全又有何用。草民虽是一介商人,不文不武,但这名讳取的是文质彬彬之意,意在警戒草民不论文武,均要以礼为上。”
  “好!”晏苍陵掩不住拊掌高呼,笑得眼角都翘了起来,走去将人拉起,不顾王斌的推拒便将人往椅上一按,唤侍女上茶。
  “此话深得本王之心,”晏苍陵将人按牢了,方走回自己位置端坐,“诶,坐着坐着,你若起来,本王也不坐了。”眼看对方又站,他便要跟着站起,王斌立时又躬身答谢,局促不安地坐下了。
  乐梓由一直在静默地喝茶不发一言,到这时,方缓缓放下茶盏,打趣道:“王爷,我便说这人是个人才,你偏生不信,这下可见着了罢。”
  晏苍陵横了他一眼,继而将目光放至王斌身上:“你若有何话,不妨直言,无需如此局促。”
  “是,”王斌将唇一抿,赫然抬首直视晏苍陵,“不知王爷可曾听闻兵部尚书举家被流放之事。”不待晏苍陵接话,他便续道,“草民在多年前得承尚书大人之恩,一直念念不忘,以期能有一日报其恩德,可惜尚书大人为人廉洁,不愿收受草民送去的粗鄙之物,亦不肯见草民,以致多年来草民此愿未了。而数月前尚书大人却忽而被查出贪污受贿,流放苦寒之地。草民听闻后如遭雷击,尚书大人公正不阿,素来不愿同小人为伍,两袖清风,其高节之义在我们百姓中广为流传,因而草民肯定他定是被小人所害。但可叹草民一人势单力薄,想救下尚书大人一家还恩,却无可行之路,故而几经波折,打听到王爷您大仁大义,爱民如子,亦在朝廷上说得上话,因而便提着脑袋来寻您,祈求您能替尚书大人鸣冤。”说罢,站起身一揖到地,恭敬之色溢于言表。
  对方如此直言不讳,更让晏苍陵啧啧感叹,他笑得讳莫如深:“你可曾想过,若是本王的想法同你相左,兵部尚书一家之事便有本王从中作梗,你当如何。”
  王斌肃然,将腰板一挺再挺,厉声道:“这便只能怪草民有眼无珠,错信了王爷的高义。不过草民贱民一条,了不起便是头点地,丢了命去。但若草民之命,未能换回一骨鲠之臣,以正朝廷风气,草民死不足惜!”
  晏苍陵嘴角的笑意更甚,怡然地单手撑颊,另一手叩击扶手,拿着一口你当如何办的语气问道:“但你可知,兵部尚书同本王毫不相关,本王为何要为他涉险,若是本王处理不好,丢命的是本王。你虽说得义正辞严,本王也叹息朝廷少一良臣,但本王凡事总要从自身出发不是,本王助了兵部尚书,本王能得何好处。”
  “这……这……”王斌的话便给哽在了喉头,续不下去了。一张脸上青红相交,总想着从嘴里憋出几句诸如国家大义的辩驳之言,但这话到嘴边,却不知怎地都无法吐出只言片语。
  晏苍陵失笑,朝王斌挥了挥手:“归去罢,本王不会应你。放心,本王亦不会对你怎样,今日之事本王亦不会声张出去。”说着,他端起了茶盏,垂眼埋首饮茶,中止了话头。
  王斌愣愣地站起,拿眼瞟了瞟乐梓由,但乐梓由一个外人亦不好做什么主张,唯能对着王斌摇了摇首,双唇开合无声地唤他先归去。
  王斌悻悻地躬身退下,唯留一声叹息在厅内飘荡流转,方才杂闹的正堂立时沉寂下来,只有几声敲盏之音在低低地回荡。
  乐梓由端起香茗,掀盖吹着水上的茶叶,不疾不徐地打破沉默:“我原以为你会应承他。”
  “哦,为何如此说?”晏苍陵掀盖撩叶的手顿了顿,眼尾睃向乐梓由。
  “一来,是他同你的境遇有大同小异之处。二来,兵部尚书刚正不阿,在朝多年,手中有不少的关系在,若你能救下他,那事岂非容易得多。”
  “我不知你说何事。”晏苍陵将头微低,眼睫覆盖了眼眸,以致他的表情十分模糊。
  “嗤,你便瞒着罢。”乐梓由也不戳破,只望向迎面的黄花黎围屏,中心镂空雕着万马奔腾之相,骏马奔驰,仰首嘶鸣,鲜活地似从围屏上跃出,在他眼前铺展开金戈铁马的一幕。他痴痴地望着,目光悠远颇深,“天子昏聩,暴敛横征,百姓流离失所,苍生涂炭,可还记得前几年我们偷去边境之事么,那原本肥沃的草地,竟因百姓以草为食,而致如今寸草不生,四处流浪的百姓甚至易子而食,他们……唉,不说这些了,你是有志之人,这些年瞧着如此世道,你焉会没有动作。这天下该是易主的时候了。”
  晏苍陵只笑笑,并不续话,良久后方问道:“你说他同我境遇有大同小异之处? ”
  乐梓由亦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提眉笑道:“不是么,你忘了你为何走到今日的。”
  本是打趣之言,熟料晏苍陵闻言后,身子怔了三怔,对着那一碗香味馥郁的浓茶,却是怎生都喝不下去了。
  茶叶沫儿于水中轻飘,温热的呼吸洒落水中,让点缀水中的茶圈圈漪澜朝外荡了开去——这无端地让他忆起了七年前的那一个雨天。那一日,透骨沁凉的细雨下个不停,溅于地面打出银花朵朵,他静静地捧着食盒,茫然地望向那袭青衫离去的方向,他甚至忘了追上前去,询问对方姓甚名谁,以好他日相报。
  那人是如此昳丽,只是温和的一颦一笑,便似能将人心头的烦躁拂去,清风徐来,掀起那人衣袂层层,翩翩然生出一股仙人之风,恍如九天之上,下界而来的仙君——以致晏苍陵总以为那一餐饱饭不过是醉梦一场。可他抱着这梦做了一日又一日,当他醒来去寻梦中人时,却失了对方的下落。晏苍陵定定望着茶水出神,有那么一瞬,他不知看的究竟是手里的这杯茶,或是那青衣少年。
  “你还未寻着他?“乐梓由话音插至,将晏苍陵的缱绻心思拉回现实。
  晏苍陵怔了一怔,仿佛叹近了一生的无奈,摇了摇首:“未有,七年了,我派去的人都查探不出,他便宛若人间蒸发了一般。兴许呵,是登仙而去了。”
  七年的时光不过转眼,于他而言,却宛若过了一辈子那般长。当年得承那人一饭之恩,他死去的心再度燃起。他毅然潜回了家,对着闻讯后暴跳如雷的养父跪了足足三日三夜,不进食水,方央得养父开恩——动用私权,将他“杀人”之事一压再压,最后以他无罪论处。幸而当年他参加武举时,端了一份小心,简单地易了容,方能如此轻易避过一劫。
  小命虽保,但他却未因此盘游无度,反而心怀高志参军入伍,投身养父所在的军队,从一马前卒做起,慢慢地爬至高位,立下汗马功劳。
  几年前一日行军,在一荒凉之地救济了一位老妇人,老妇人无意中见着他胸前红痣,又看了他的脸许久,蓦地跪下唤了他一声世子,当时将他吓个不轻,后来方从老妇人口中得知他的身世:原来他乃桓朝外姓亲王——晏王的亲子,两岁之时被下人拐卖,下落不明,晏王同王妃郁郁寡欢,多年来未有所出,寻了他十数载,而老妇人她便是他曾经的奶娘。
  当时他还犹是不信,但随同老妇人到了晏王的封地芳城后,一见着晏王,那血浓于水的亲切之感便从心涌上,再看对方同自己相似的容貌,不消滴血认亲,便知对方乃自己亲人,当下便磕首数下,同双亲相认,而他亦随之改名“晏苍陵”,原先慕卿之名,则易为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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