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暧昧,想到程秀棋以前和傅紫维的事,年修齐瞬间不自在起来。
傅紫维探手抚了抚他的额头,不带一丝轻桃,却惟有怜惜的亲切。
“不过秀棋这个模样,我以前还真没有见过。秀棋以前,总是笑得没心肺。何曾哭得这么肝肠寸断,让人心疼。”
年修齐不适应这样亲密的氛围,想要拂开他的手,向来温和的傅紫维却难得地强势一回。
“秦王殿下不会为你放弃他的妻妾的。那些女子,将来都是他的三宫六院。”傅紫维在他耳边道。
年修齐身体一颤。
“放弃她们,等于让他放弃这些年经营过来的一切。他还要皇位,他还要成为九五之尊。你见过没有三宫六院的皇帝么?”傅紫维道,“不管他对你多么在意,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他最在意的,永远是那个皇位。”
没有女人就当不了皇帝?这是多么荒唐的言论。可是在萧国如今的国情之下,这却是不能反驳的事实。太后已然可以一手遮天了,女人的能量不容小觑。
“可是我不一样,秀棋。”傅紫维在他耳边轻声道。
“傅大人。”年修齐猛地坐起身来,低垂着头颅,“傅大人不要取笑我了。”
“我并不想唐突佳人。”傅紫维向后退开一步,摊开双手轻笑道,“其实我不懂你为何会喜欢上元颢。他是一个好朋友,也会是一个好皇帝,却永远不是一个好的情人。”
年修齐撇了他一眼:“傅大人的亲身体会?”
“不错。”傅紫维点了点头,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对。他抓起年修齐的指尖,见年修齐沉思着什么,没有挣开,他便继续道:“秀棋这些日子心神不宁,也不全然是殿下的关系吧。是否与秀棋身上的毒有关?你不用担心,我们怎么会让你有事?”他说着得寸进迟地抚了抚年修齐的鬓边,年修齐惊了一下,傅紫维已经起身退了开来。
“哭了一场,秀棋一定累了。我今日便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
傅紫维就这样告辞离去,年修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不见天日的水牢下,寒冰刺骨。
士丁被锁在墙上,下半身浸在冰冷的水中,人已经昏昏沉沉地陷入昏迷,全靠着铁链的支撑,才没有滑入水中。
哗啦一声响,是铁门打开的声音。有人涉水而来,士丁听到声音,却无法睁开双眼。
一个人走到近前,拿出一碗热汤来,硬灌进他的嘴里。被寒冷穿透了的身体得到一丝回暖,肠胃却不堪重负地痉挛起来,疼得士丁终于从迷蒙中悠悠转醒,艰难地睁眼望着面前的人。
士丙一脸无奈地道:“你这又是何苦?”
士丁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微不可闻地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士丙道:“时间快到了。”
士丁挣了挣手上的锁链:“快到了?那为何还不放我出去……”
“你让殿下动了怒,他岂能善了。”士丙叹道,从怀中掏出一柄钥匙来,将士丁手上的铁链除去,又一把揽住他差点滑落下去的身体,将他一步步拖到牢外。
“我不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一次是你将功折罪的机会,你可不要再搞砸了。”
士丁艰难地挂在士丙身上,下半身已经麻木得使不出力气,却又刀刺一般疼痛。这折磨人的水牢,果真能让人尝到地狱的滋味。
一阵阵发黑的视野中出现那张明媚如春的脸庞,国色天香也无法形容他的美貌,他笑意盈盈地唤他:“士丁大哥。”
士丁唇角露出一丝笑容,低声道:“我便是拼了性命,也绝不会搞砸了这趟差事。”
“你知道轻重就好。”士丙一边向外趟着水一边道。
夜半时分,一个人影悄然从秦王府的上空疾掠离去。那黑暗的影子似乎已经融入了深夜当中,连夜宿的栖鸟也未惊动一只。
属于暗夜的影子一路疾掠,向着李府而来。
他悄然潜入一间书房,在房内四处翻找。
“兄台好雅兴,梁上君子不取黄白之物,却在书房里寻摸。”一个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几盏油灯同时点亮,眼前瞬间明亮起来。
潜入书房的黑衣人静静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书房中的年轻男人,沉默着不发一言。
“如果我没有看错,阁下——”年轻男子用堪称和善的眼神打量着黑衣人,口出所吐出的却是极尽恶意的言辞,“阁下不是秦王座下的一条狗么?”
“殿下已经不要我了。”
“一条狗也敢觊觎主人的东西,谁都不会再留着了吧。秦王居然没有杀了你,也算仁至义尽了。”年轻男子笑道。
黑衣人又沉默了片刻,道:“你是谁?我要见李大人。”
“李大人岂是一条丧家之犬想见就能见的。”年轻男子毫不客气地奚落道。
“如果我有他想要的东西呢?”
年轻男子挑起眉头,又将黑衣人打量了一番,才笑道:“所以我不喜欢养狗。再忠实乖巧的狗,也有可能变成一条反咬一口的疯狗。”
被侮辱的黑衣人丝毫不为所动:“我可以将你们要的东西拿来,我只要一样东西,解药。”
年轻男子呵呵一笑:“那便先看你的本事吧。”
士丁一如继往地沉默着,他从墙上翻进李府,却从大门被人客气地恭送出来。
在黑暗的街道上走了几步,走到一处偏僻的小胡同,他才扶着墙慢慢地坐了下来。被冰水折磨了几天的腿脚还在泛着疼痛,几乎每一步都像走在刀上,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掏出一把药丸囫囵吞下,就靠在街边的角落里,闭目养神。
☆、第 77 章
秦王的书房是身为贴身侍卫的士丁极为熟悉的,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到了想要的东西,又在书房里放了不大不小的一把火,引起了秦王府里好一阵骚动。
几个不起眼的王府下人在隐蔽处对视一眼,各自向着不同的方向四散开去。士丙带着侍卫从不知何处显出身形,吐出口里的草根,向身后几人命令道:“追杀。一个不留。”
士丁再到李府的时候,接见他的却是当朝最权势涛天的那个老人。
上一次还对他极尽侮辱的南宫舒雅站在老人身后,向他和善地微笑。
李良轩让人接过士丁带来的东西,拿到手里打开看了几眼,满意地点头笑道:“好,干得好。年轻人,很有前途。”
士丁从怀里掏出一卷册子道:“那还不是全部。现在可以把解药给我了么?”
李良轩的神情凝固了一瞬,便又舒展开来,捋着胡子笑道:“年轻人,谨慎一点是好事。老夫就喜欢这样沉稳的人。舒雅,去将解药取来给他吧。”
士丁将手中的册子换来解药,珍而重之地放在怀里。
南宫舒雅见他这样,笑道:“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红颜是祸水,没想到蓝颜也能成为祸水。那个云水国的小皇子,除了一张脸,到底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士丁不搭理他的取笑,一抱拳道:“后会无期。”
“慢着。”李良轩突然道。“老夫还有一事,需要劳烦壮士。”
士丁道:“我不会背叛秦王殿下。”
南宫舒雅冷笑一声:“你这样还不算背叛?”
士丁只是咬牙道:“我不会再背叛秦王殿下。”说着便大步地离开了。
南宫舒雅向李良轩低首道:“父亲,要不要追?然后——”
李良轩摆了摆手:“一个程秀棋而已,救了就救了,反正他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这些证据,你拿去收好。”
“为何不毁了?还要留下来,这对我们百害无一利啊。”南宫舒雅不解道。
李良轩瞪了他一眼:“真是来自化外之地的蠢货,被那群疯子老女人虐待傻了吧,愚不可及。让你做你就做,问那么多做什么。”
南宫舒雅低头领命,却暗地里死死地咬住了薄唇,直到口中血腥弥漫。
秦王府中。
士丁跪在阶下,垂首看着一尘不染的地面,地板上泛着冷冷的青光。
坐在宽大书案后的秦王手中捧着那只小小的木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枚不起眼的药丸。
“干得不错。”秦王淡淡地道。
士丁俯首下去:“属下只是依令行事。”
秦王让人将解药拿下去给府中的大夫检查,自己起身走到士丁身边。
“士丁,你做事,从来没有让本王失望。”
士丁低首道:“谢殿下谬赞。”
“可是——”秦王弯腰凑近士丁,“你依然不应该肖想本王的东西。”
士丁不再像上次那般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属下不敢。属下如此行事,只为迷惑李府的探子。若非如此,他们怎会相信——”
“迷惑?”秦王哼笑了一声,“你的确做得很好,不但迷惑了别人,只怕连自己也迷惑了吧?故意放秀棋进来,撞破本王的好事?可真像一个为爱昏了头的痴情种子。难怪连李良轩那个老东西,也相信了你对秀棋的一片深情。可是,你记住,即使本王姬妾成群,秀棋,也永远在本王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