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还有李队长在吆喝着:“你们是何人派来的?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对方不屑道:“爷爷是老天爷派来的,识相的就把钱财都留下,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离了洞口黑烟,顾相檀不由回头看去,就见不大的山坳竟围拢了上下两层的人,月色之下,有些人手持长刀,上头的则手持弓箭,显然他们早就被人惦记上了。
那边衍方解决掉两个企图上前的贼子,趁着李队长拖住那些人,衍方挥刀砍去马车上的绳索,拉过顾相檀,飞身上马,身后安隐苏息也随之跟上,安隐会骑马,不过骑术很不精湛,再加一个苏息,两人一起伏在马背上跌跌撞撞地往前冲去。
一见他们要逃,那些贼人自是拍马紧随而来,一边走还有两个弓箭手不停地朝前放箭。
衍方沉声道:“我们往西,不知是否还能跟得上神武军一行。”
顾相檀脸绷得死紧:“没有我拖累,他们自走远了,而且我们不知那些贼人目的,不可轻易让大军涉险。”
话才落,一旁安隐和苏息的马就被一箭射中了后腿,马当场便受了惊,一个直立而起,直接将马背上的两人甩脱了下来。
见得安隐他们摔做一团,顾相檀心头大骇,忙让衍方停下,衍方却恍若未闻,依旧快马扬鞭。
“灵佛性命,重若千金,少爷说过,无论发生何事,皆不能危及到您。”
顾相檀却也冷下声道:“你若不停,我便自此跳下!”
衍方一怔,无奈勒停了缰绳,他这边一放慢速度,后头贼人即刻就追上,手中长刀闪着寒光,眼看着便到近前。
却在此时,听得远处马蹄声响,紧接着一席白影便自月下而来,身旁还随了两骑快马,风驰电骋一般。
追击的贼子没想到这些人还有帮手,一时怔楞间,那白影便一个跃起,长剑翻飞,不过瞬时便直接将其中两人击落马下。
他身旁两人也一道上前,身形迅疾如风,追兵不过七八人,过不了多时就被收拾了个干净。
牟飞将剑架在那领头贼子的颈项上,毕符则将安隐和苏息扶了过来,两人摔得灰头土脸的,苏息似是有些崴了脚,其他没有伤到。
衍方后腿一步,赵鸢走到顾相檀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他看了一遍,确认无碍后,脸上的冰冷神色这才稍缓。
顾相檀看着去而复返的赵鸢,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便听牟飞问道:“何人指使你们前来?”
那大汉也不过而立的年纪,同回答李队长的问话一般,狠声道:“爷爷是老天爷派来的,专门收拾你们这些黑心红眼的杀千刀。”
“——啪”的一声,毕符不过轻轻抬手,那大汉的脸就歪到了一边,嘴角也见了红。
“休得放肆!”
大汉破了嘴却还待再骂,顾相檀已是回头,刚要上前,手被赵鸢一把拽住了。
顾相檀挣了挣,赵鸢却怎么都不放,五指如冰冷的铁钳般将他定在自己身边,顾相檀知他心内紧张,于是也不动了,只任他拉着手说:“看看这人的手。”
毕符和牟飞立时去扳大汉的手掌,就见那粗粝的掌中附着厚厚的茧子,指甲缝灰黑,一看就是做惯了苦力活的模样,倒是练剑的地方还相对浅显些,可见功夫上手没多少年。
瞧那一惊一乍的气势,自不会是军人,又听他和李队长对话,似是为钱而来,于是顾相檀八分肯定道:“时事所逼,落草为寇?”
那大汉听得猛地一愣,继而大吼道:“你们这些有钱公子又知道什么?!整日只管享乐荒|淫,哪里会管百姓的死活!”
眼见毕符又要打他嘴巴,顾相檀忙阻下,问:“听你口音,东县来的?那头的水患可还好了?”
眼看着自己什么都没透露,对方竟已是猜了个八、九分,又提到水患之事,大汉竟无语凝噎,良久才咬着牙憋出句话:“好……好得很呐!”
☆、护送
“明明上一年年末听着皇上着人拨了救灾的款项到东县的……”顾相檀似是自言自语般道。
“屁得款项!”大汉愤恨地打断他,“子鼓县北面半城几乎都泡在了水里,十多个村子全被冲成了碎末,尸首顺着水到处乱飘,有些孩子不过才生了几天,就全家一起跟着去了。坎香县更是没几个活人剩下,我们整个东县十二城本就穷得揭不开锅了,这一次庄稼粮田却还在水患里全遭了秧,好容易活下来的村民们吃不上饭,连水都喝不上,就这么半死不活地倒在路边等死,有些身子好的还能撑着一口气想跑去县老爷那儿求救,县衙却大门紧闭,连个鬼影儿都瞧不见!你们倒告诉老子哪里来的款项,哪里来的京官?就算有,也定是被这些狗|官狗奴才们全给吃了!”
大汉说得字字泣血,顾相檀几乎能从他的话语中窥见到东县当时是一副怎般的人间炼狱,怕是他们的家人也一同葬身在了这些天灾人祸中。
顾相檀和赵鸢对视一眼,都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得出一丝深意来。
宗政帝指派了户部工部的人前去,善后只是其一,更多的是瞅准了这是个进入三王腹地的好机会,但是三王自也不是傻瓜,平白就让对家探到了他们的老巢,于是定是要百般阻挠,这两边各自为政,一切以自己为先,却从未有人真正想到百姓疾苦,这么多条人命的水深火热。而顾相檀则过高的预估了这些当权者的狼子野心,他们宁可将民心践踏于足下,也要抓住眼前利益,却不知舍掉的究竟是怎样的珍贵助力。
顾相檀沉默良久,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那头赵鸢想是知道他心内思绪,抓住他腕间的姿势改而握住了顾相檀的手,握力厚重而紧实。
顾相檀微微一动,夜半子时,他遭逢突袭又吹了半晌的冷风,此刻满身的夜寒,连带着觉得向来冰凉的赵鸢的手心都是温热的,不禁轻轻地回握了一下。接着重抬头望向地上被制的几人,顾相檀道:“一命换一命,我们放了你们,你们也把刚才抓了的几人放了吧。”
大汉一愣,没想得这些人竟这么好说话,一时只怕是有诈,再想得这位白衣的少年人功夫如此了得,没道理会轻易善罢甘休毫无追究啊?就怕自己回去了,反而又有追兵,将他们一举给歼灭了。
于是,大汉只梗着脖子不屑道:“要杀便杀,你们这些狗官休想让我们放出一条生路来!”
那边苏息听着要开骂,想说你哪里看见我们公子是狗官了,却被顾相檀阻住,也不辩解,只道:“你在后头随了我们几天了吧,方才放箭的时候只对着那些侍卫的腿脚而去,便是不想要我们的命,如今为何又要这般嘴硬?”
大汉被拆穿,老脸不禁一红:“老子敬重的是神武军的将士,可不是你们这样做不得用处的小白脸。”细皮嫩肉地混迹在军营中,定不会是什么好来历,原本想极有可能是那狗皇帝和那些狗官派来的监军,后来见这小子半途就走了,还被几个将军护送了一路,大汉又觉着他应该是宫里出来游玩或沾沾军功的达官显贵的公子哥儿,于是就将顾相檀作为了那待宰的肥羊,暗暗随了一路,不过又怕真动手弄死了,反而连累了神武军营被皇帝责怪,所以一开始就没想要他们的命。
“你既跟了几天,没瞧着几位将军对我们公子有多看重吗?若真是寻常的纨绔子弟,还需如此处处周到?真是蠢货!”苏息忍不住回道。
大汉呆了下,茫然地望向顾相檀,就见眼前少年不过束发的年纪,却自方才起便一直淡然以对,丝毫未因之前的奔逃冲撞显露惊慌无措来,站在那里气度更是出尘超脱,不由心内惊然,疑惑对方到底是何来头。
顾相檀却是并未打算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只说:“你虽不打算伤我们,但是必是在此地留下了不少人命,其中未必每个都该死。杀盗罪孽,妻女酬偿,子孙受报,即便今生不报,来生也是要还的,你怎愿他们在死后还要背负这些恶债呢?”
大汉听得这话一时无言以对,而另一边几个面目凶恶的帮手却忍不住道:“恶人若真有恶报,我们又怎会落到今天的地步?佛祖只会庇佑那些焚香纳贡多的财主罢了!”
“你既不信佛,那便是信自己了?”赵鸢忽的说。
“我们就是信自己,所以才要那些作孽之人血债血偿!”几个贼子大声地吼道。
顾相檀顿了下,看向为首的大汉:“信自己?你们不怕死,因为你们拉着许多无辜之人共赴黄泉,所以临到头了便自认死得其所,死得英雄了是么?”
“是男儿大丈夫就该杀该杀之人,欺负手无寸铁的商旅算什么本事,国家存亡,外患不断,却还要对付你们这些内忧,也真亏你们还能以此自得意满。”苏息还是没按捺住。
“我们也想从军!可你们又知道东县从军有多艰难,没有军中伍长保荐根本报不得名,而且每人还要上缴一百文钱。”这对于他们这些几乎揭不开锅的百姓来说,一百文简直不可估量,“而那些从了军的不是烧杀抢掠便是横向霸道,若是国家由这些人来保卫,还不如亡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