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锡不言,曹钦又猛然喝了一声:“在哪儿?!”
陈锡吓了一跳,手里的匕首重了下,赵勉的脖子上就立时多了一道口子。
“我……我不知,知道也不会告知于你……”
赵勉痛得手脚都抖了起来,眉眼中满是恐惧。
曹钦眯起眼,视线自陈锡慢慢转到了赵勉的脸上,眼中显出丝丝缕缕的恨意来。
曹钦忽的低声呢喃了一句:“既然如此,今日得此结果,你要怪……便去怪那个忘恩负义,亲残手足的昏君吧……”
这句话他显然是同赵勉说得,紧接着便听得一道“噗嗤”声,是利刃划过皮肉,又伴随着割裂骨骼所发出的,太子和陈锡皆猛然瞠大双目,连同两旁看守的禁军一道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直直地看向曹钦。
而曹钦的眼中只余一片冷冽,仿若风暴在地底凝结千年结出的寒冰一般,毫无一丝人色。
他一直握在手中的长戟,此刻有大半没入了太子赵勉的胸腹只中,直接穿透而去,连带着将他身后的陈锡一道狠狠地钉在乘风宫的大殿之上,喋血满地。
又是一声“噗嗤”,曹钦轻巧地将长戟拔了出来,看了看软倒在地的二人,目光又扫向一旁。
所有被他视线沾到的士兵皆双股战战,一时竟无人敢言。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曹钦猛然回头,匆匆向外走去,正同疾行而来的陈彩打了个照面。
陈彩刚要开口,曹钦就道:“你看着这里,我抽调北翼两千军力,围堵占星虎,他带了人往释门寺去了,灵佛有难!”他说话语意沉稳,丝毫没有因方才发生的事而有所震动。
陈彩原本被殿中倒在血泊里的二人惊道,忽的听见曹钦的话又不由一怔,脑中极速翻转着,差不多已是会过意来:“可若是占星虎在那里,对方足有五万羽林军,将军要是只带两千兵力如何对抗?”
曹钦皱起眉,他也知此行危急,可宫中御国军对禁军的包围之势已成,若是一下子带走几万人,那便等于给禁军开了逃亡的口子,穷途末路的禁军在京中若是乱窜,这么多京城百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与其如此,只有曹钦自己冒险。
“没有旁的法子了,你只能速战速决,我会尽量拖延住他,”说到此,曹钦又顿了下,面上略过一丝感叹来,嗓音也稍软,“若是鸢儿回来了……你便告诉他,我上次给他的东西,切莫记得要慎用。”
说完便不待陈彩多言,直接翻身上马,催动马鞭,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再听着对方吩咐的话,陈彩只觉一股沉郁的浊气涌上心头,堵得他几乎不能呼吸。他看向仍是一片黢黑的天际,心中不由想到:究竟何时,才能天亮……
☆、奔逃
小道的尽头,赵则说了一句:让顾相檀他们先走,便当先自己冲了出去。
顾相檀来不及喊住他,就见一群拿着火把身穿羽林军军服的人速速涌了过来,其中有一个身形威武虎背熊腰的将领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对方一眼便瞧到了此地的顾相檀,不由沉声喝道:“抓住灵佛,要活的,其余乱贼就地处决!”
顾相檀盯着那人,他虽没有见过三王身边的两位左右副将,但是凭着对方的气势和模样已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既然三王舍了东县和宫内的两处战场,派了占星虎亲自来抓自己,必是布置完善的,外头的兵力定不会少,再看看他们的人,此次真要凶多吉少吗?
就在那些兵士冲上来时,忽的就听身后急急响起纷乱脚步声,回头就见一群僧众自远处朝这里冲来,其中有些手拿各种棍棒武器,该是释门寺的武僧,而他们边挡在顾相檀跟前,边道:“灵佛且快些离开,我们来拖住这些反贼!”
这些人不过几十,但好在小道两旁有高高的围墙阻拦,哪怕羽林军人多势众,但出口只有这么点大,最多容纳三四个人并行,只要僧众能暂时堵住此处,顾相檀等人就能再寻他地脱身。
可是看着眼前不过半刻就已现伤亡的场面,顾相檀难得怔楞,就在此时,有两个漏网的羽林军兵士自缝隙处杀入,一人举起手里的刀背就要往顾相檀后颈敲去,而另一人走已是做好了抓走灵佛的准备。
蓦地,高墙之上略过两道黑影,借着冲势身法利落地就停在了顾相檀两旁,一人一脚,轻易地就将堪堪要触到灵佛衣角的贼人给踹开了,然后利落地便同那些人战在了一起。
他们一个是牟飞,还有一个便是毕符,赵鸢走前对顾相檀说过,将人留下守护他的安危。
顾相檀不待多想,手臂已被一人扯住,回头看见是一直隐在暗处的赵溯,赵溯拉着顾相檀就往后退,边退边道:“这里太危险,我们还是回寺中,另找他处安身。”
占星虎一见灵佛要走,立刻下马要追,却被动作迅疾的赵则和衍方一左一右的缠住了。
三年来,赵则已是长进了不少,如今他的身手虽还比不得四哥六哥,但若真全心全意地要对付一个人,除了缺少些实战经验外,并不比占星虎差上多少,于是一时之间倒真将来人给勉强制约得前进不得。
顾相檀明白自己才是最大的隐患所在,他没有犹豫和不忍的时间,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让自己活着,然后等到援兵的到来。
顾相檀迫不得已地随着赵溯回到了释门寺院中,寺外一定已是被羽林军包围了,而寺内到处可见横卧的尸体,顾相檀一路看着,向来笑意莹然的面上只剩一片死白。
他当日初到京城,便开始努力斡旋于宗政帝和三王之中,这么些年来,百般思量,费尽心机,为的不过是有一天兵戈相向时能将无辜死伤的人减到最少,然而到头来,他身边这些倾尽一切待自己的人依旧要如上一世一般一个个死去吗?而他仍是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顾相檀紧咬牙关,忽的停下脚步对始终随在自己身边的傅雅濂和怀深道:“师傅,我们分开走罢。”
傅雅濂一怔,就听赵溯道:“这样也好,相国大人去禅房那儿安身,我同灵佛去正殿处,占星虎只想抓灵佛,若是分散,他们便不会将心思放在旁的人身上了。”
傅雅濂皱起眉,不过他想到的是,如果占星虎先找到的是自己,说不定也可以替顾相檀混淆一下视线,于是虽心中不安,但还是点了头。
顾相檀看了看傅雅濂怀里已是面色涨红的孩子,该是病得不轻,但皇孙竟然一直都没有出声,只迷糊着眼睛愣愣的看着顾相檀,顾相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然而当顾相檀回头亟欲离去的时候,赵惜忽然哇得一声哭了起来,哭声高亢响亮,甚至有些撕心裂肺。
顾相檀立时去哄了两声,赵惜不哭了,只是顾相檀一走,赵惜就又拔尖了嗓子喊,无论怎么劝都无用。
傅雅濂道:“既然如此,你抱走吧。”
顾相檀只稍做思量就伸手将赵惜接了过来,然后两方速速朝不同的方向行去,临走时,傅雅濂不甚放心地看了一眼赵溯,但最终还是回头走了。
赵溯带着顾相檀进了释门寺的大雄宝殿,恢弘的释迦牟尼佛宝相庄严地安坐于殿中,四方灯火辉辉,悲天悯人地望着坐下众生。
赵溯关上殿门,又拿了蜡烛四处在殿内转了一圈,回来时顾相檀正用案前的供水小心翼翼地喂给怀里的皇孙。
顾相檀头也没抬,忽的问了句:“三世子是怎么回事?”
赵溯将蜡烛放在顾相檀面前,道:“被一个伶人挖了双眼。”
顾相檀看了赵溯一眼,又扯了里衣的一块布帛下来,沾了水给皇孙擦脸擦手,赵惜轻轻地哼叫着,显然很不舒服,但是孩子却没哭。
顾相檀的那一眼虽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但赵溯却没来由觉得有些凉,他不由说:“赵界向来心狠手辣,近些时日死在府中的人不知几多,狗急蓦墙,兔急蹬鹰,死前奋起反戈者也算情有可原。”
顾相檀拿了软糯多汁的桃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分给赵惜吃,听赵溯继续道:“而占星虎此人虽脑袋驽钝,但自小在三王跟前长大,对赵典可谓是忠心耿耿,若想凭借什么外力条件将其说服诓骗,恐难以做到。”唯一的法子便是正面将其击倒。
二人正说着话,便听得外头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听着动静,来人并不算多,但是要对付他们二人加一个孩子已是绰绰有余。
赵溯忙拉着顾相檀躲进了香案之下。
“砰”得一声,大殿的正门被人冲撞开,一行约莫六七人的小队手执刀剑跑了进来,也许一开始他们还会顾念佛门重地,不得杀生见血,然而到了眼下,什么都比不得自己的性命重要了,他们毫不在意端坐面前的佛陀天尊,只将经幡香果扫的一地都是,四处搜寻着有无可疑之人。
这样的动静显然惊扰到了才填饱肚子有些昏沉的小皇孙,就在有人将刀柄砸在他们所蹲坐的香案之上时,赵惜小小的嘤咛了一声,顾相檀当下就知要遭。
果然,案前的桌帏被猛然掀开,就在对方的刀横扫过来的时候,赵溯一把将顾相檀推了出去,而自己就地打了个滚,一回头灵巧的跳起,拉着顾相檀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