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说了这句,嘉瑞眼中顿时放光,头枕在青莲颈项间又乱啃气,青莲被弄得痒得不行,受不住挣扎逃开。青莲推开窗格,看了外边欲暗天色,劝着嘉瑞再喝了些粥,自己也用了些,然后便准备出门。青莲在怀,嘉瑞心花怒放,加之晚上不用喝粥,自然是心情极致,于是乎,嘉瑞脚将地上猎物踢给流着口水久候着阿黄。抱着青莲转出厨房,嘉瑞仔细帮青莲系了件狐裘披风,收拾了些东西,然后出门,院子里晒夕阳阿花已经在炉旁找到了个舒服位置躺倒,也没个看家护院之心。
嘉瑞和青莲住地方是在溯州行宫后猎场后单独辟出来座山上,转过山阴就可遇镇集。因为属于皇家猎场,所以平时不会有百姓相扰,很是清静,而是要往来于集市,也不算太麻烦。十月天,酉时未至,天已经有些暗下来,夕阳余晖被映照山巅彤云片,晕染整个山色,枫林欲晚,好派静秋风光。
山中无捷径,走山路自是要费番气力,青莲腿脚当年落下了旧疾,所以只好竹杖缓行。兴许是天色暗了,山径交错小道有些迷眼,本是要翻过做小小山岭转到山那面,谁知不择路地二位居然沿着山脊路走到了猎场中主山脉山顶。嘉瑞是识得那处“观日亭”所在,所以知道今日竟是乐极生悲行错了道。
嘉瑞紧了下怀抱,让青莲可以依偎在自己胸膛上休息,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密云蔽天,无半点星月之光,这时摸黑下山已经是不可能了。嘉瑞从怀中取出烟花响箭,正准备发信号让行宫侍卫来接,却被青莲把按住。朝嘉瑞摇了摇头,青莲开口道:“难得今夜二人登山观夜景,喊了侍卫来,半分兴致也无。”
其实,浓黑之夜,除了远处闪耀着百姓灯火,哪里还有什么夜景好看,嘉瑞知是青莲不愿隐居二人再次倚赖帝王特权,所以只好依从了青莲意思。十月夜风已经是沉凉沉凉了,体弱青莲在嘉瑞怀中不禁打了个哆嗦,嘉瑞知道登山许久耗去青莲大半体力,赶紧扶着青莲去亭中休息。
毕竟是在皇家林苑,入了秋,观日亭四周围已用厚厚毡毯围了起来,坐在其中倒也没有寒风侵袭。亭中央火盆中炭火充足,上面架着铜壶,亭中圆台上放置茶盘果盒,用具应俱全,看来此处有人精心照看。嘉瑞点燃火盆,然后将挂在观日亭脚琉璃灯点上,顿时亭中暖光四溢。
入夜后被冷风吹到现在,青莲手脚早已冰冷,嘉瑞握住青莲手捂在自己怀中。外面风阵紧似阵,嘉瑞放下最后片帘子,观日亭成了小小密闭空间,金丝碳在火盆中静静地燃着,室温暖。铜壶中水应该是烧开了,发出嘟嘟声响,嘉瑞取来茶具润过,倒上水准备喂青莲,谁知到青莲已经倚着沿廊睡着了。
嘉瑞叹了口气,看来再怎样调养,青莲身子也不可能康健了,有时青莲坐着坐着就会毫无征兆睡过去。难道真如太医所说,年轻时候受了太多罪,透支了太多生命力,以至于现在还活着,已是元气将枯,悬而未绝。
嘉瑞曾经问过青莲,当时垂危时候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救回了自己生命。每每嘉瑞问起此事,青莲总是笑而不语,被逼得急了也不过轻描淡写地说是自己曾经许了个愿望。到后来嘉瑞也不问了,因为嘉瑞渐渐想通了原由:为何当年在那块刻着“湮”玄铁烙上青莲胸口时自己会心痛如绞晕厥过去;为何虽然是二十年分别却仍能清楚感受到从心底漫开爱意。嘉瑞觉得是自己共享了青莲生命,让青莲承受了两个人困厄,因此二十年后再相聚,嘉瑞对青莲格外珍惜,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嘉瑞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外袍裹在青莲身上,然后将青莲双足抬上倚廊,让青莲在自己怀中躺得可以更舒服些。映着橘红色火光,青莲原本苍白面容上也晕染出暖色,嘉瑞仔细瞧着怀中之人恬静睡颜,只感觉到幸福和满足。或许是之前二十年太久,相思之毒几乎要把人逼上绝路,所以即使再相聚至今已经相伴了这些年,嘉瑞仍是会感觉不真实。
嘉瑞屈不由自主紧了怀抱,青莲头抵住了下颌,番动作揉散了青莲发髻,袭银丝倾泻而落,映着火光竟然是有些晃眼。嘉瑞掬起捧银发,哪怕如今青莲在怀,心中仍是免不了揪痛,那分别二十年,到底是怎样风刀霜剑,才得这青丝白雪。
嘉瑞俯下头,在青莲额上轻轻吻,系在额上发带早已松掉,如今嘉瑞唇下不再是翠玉温良,而是火热血肉。吻轻轻就像是春风拂面,因为嘉瑞唯恐惊醒了青莲,抬起头嘉瑞目光深深,凝视着青莲。退去了至高无尚额冕,青莲恢复了普通人自由,但是如此付出了惨痛代价。
清秀容颜没有因为岁月风霜而枯萎,只可惜在青莲眉头以上,整个额头全部被疤痕占据,斑斑驳驳,凹凸不平,竟然找不出处好皮,根本看不出曾经佛莲水月印痕。看着看着,不觉间嘉瑞竟然让泪水迷了眼,当初到底是要遭受怎要痛苦才能剥离命运枷锁,退下那溶于血肉额冕啊。嘉瑞不敢再想下去,唯有紧紧地,更紧地抱住怀中之人。
夜相拥,心贴着心,从肉体到灵魂都彼此依赖着对方,失路二人竟然在都睡了过去。再醒来时盆中炭火渐息,帘外透出天光,青莲感觉到冷,下意识往嘉瑞怀中缩了缩,而嘉瑞却用嘴唇蹭着怀中脸,把青莲弄醒。
嘉瑞担心夜未进食青莲胃腑失了调养,所以把青莲喊醒。加上铜壶中水还温着,所幸观日亭中备有糕点果盘,嘉瑞取了片桂花糕沾着水喂青莲,青莲就着嘉瑞手慢慢咬着,最后捉弄般又将嘉瑞手指啃了番,却惹来“上下求索”还报。年纪不小二人童心未泯,滚作团,最后又以青莲哀求声告终。
青莲边与嘉瑞笑闹,边心中暗自伤神,因为他知道昨晚定又是自己昏睡过去,食言未去镇上逛夜市。这个身子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啊,嘉瑞笑声就在身后,青莲不敢面对,掀开帘子分散自己心中哀恸,却被眼前看到景象所震慑。
片浩瀚白,绵延至天地尽头,不,青莲深吸口气,眼前苍茫根本就没有尽头。雪夜早晴,天上还蒙着片深蓝,但是地上却已是大亮,飞琼乱舞,像是苍天碎片,从九天上落下,要将整个世界埋葬。青莲不是没有见过大雪,那日祭台上哀歌泣雪,只怕终身难忘,然而当日仰望天幕,又怎可与如今俯视世界相比。如此波澜壮阔景色让青莲情不自禁跨出亭外,步步迈入雪中,慢慢伸出双手,拥抱整个世界。
嘉瑞见青莲深入雪中,怕他身子着不了寒气,忙从亭中取来披风为青莲裹上避寒。嘉瑞用披风和自己怀抱禁锢住青莲,在青莲身边时候决不让心爱之人受到半分寒意。嘉瑞环抱住青莲腰,将头枕在颈窝处贪婪地呼吸属于青莲味道。嘉瑞在青莲耳边喃呢着:“青莲,爱,莲,爱,爱,爱……”,仿佛是在萦绕在灵魂深处回音,声声不散。
青莲动不动,任由嘉瑞抱着,喊着,雪渐渐将伫立二人包裹,像是结成雪白蚕蛹,孕育着天地之爱。嘉瑞蹭着青莲抬起头,看了眼后大惊,不知何时青莲竟然泪流满面,因为映着风,眉睫上沾染雪混合着泪凝结成冰。青莲兀自仰着头,看着满天飞雪,而滚泪无声落下,思绪飘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会如此哀恸。
嘉瑞不知道青莲为何会突然之间如此悲伤,赶忙绕到对面,拌住青莲肩头轻轻摇晃,低声呼唤:“青莲,青莲,怎么了,不舒服,还是不开心?告诉啊,青莲,青莲啊!”感觉到嘉瑞殷切目光,青莲渐渐回过神来,脸上泪痕早就被嘉瑞抹去,青莲展开抹浅浅笑,对方才失态只字不提。
其实青莲也不知道为何看到这漫天大雪会如此哀伤,许是为了自己命不久矣,许是舍不得撇下嘉瑞而去。或许是天地太寂寥,皓雪太苍茫,曾经撼动日月精魂,在此间亦不过是小小微尘,终究是不能改变什么。以前能想开,那是因为在绝境中只要能活下来就好,而下相守而人,青莲有怎甘心再次分离。在嘉瑞殷殷忧切目光下,青莲收起莫名而来悲伤,含笑轻道:“瀚辰,想唱歌了,想听什么?”
“傻青莲啊,不用事事都为着想,不开心哭出来没什么,不用顾虑感受。不要唱了,忘了太医话了?能再开口已是万幸,不要再为了不顾自己了。”嘉瑞说话搂住青莲,忽略青莲眼中闪而过黯然,爽朗笑道:“青莲啊,歌声可以开云现月,震撼天地,是见识过,佩服佩服。以前为而歌取悦于,今日就让来为舞剑场,搏家莲儿笑颜。”
青莲听了嘉瑞调笑话语,转过脸去,不作理会,脸上却是展露了笑颜。“喂喂,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啊,曾经在竹林,对剑舞不是脸赞赏崇敬嘛,现在倒不稀罕了,来来,捧捧场,第次为献舞嘛。”嘉瑞虽说笑着,但是手上却不停,除去身上宽袖外袍,解下身上配饰,退下冠,将青莲头上散下发带将自己头发高高束在头顶,从腰间抽出薄薄柄软剑,兔起鹘落嘉瑞已经来到青莲身前。
嘉瑞挽剑花后指剑向天,光影重重,天上飞雪似是被切碎般,又似是敬畏这君主之剑,无法沾染片缕。薄剑轻盈,剑光闪闪,飞纵之间嘉瑞舞剑身姿真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漫天飞雪在周身流转,天地苍茫,舞尽九天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