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相浅饮,每醉石下。偶呼先帝之名,声哀,闻者莫不悲伤。」
「纪府疏阔多木,时微雪,端宁侯来,望树而叹:‘先帝尝言吾如春柳初绿,赞卿如古木覆雪磊落漠漠,彼时,吾以为胜卿也。’纪相默然。」
「纪相病卒,尝曰:‘半生不负,负我半生。’阖然而逝,闻者不明其意。」
新帝继位,骆惊寒常常以身体不适为理由不上朝,知他有旧疾,颜景同并不逼迫。约莫三四年后,臣子中出色者终于崭露头角,骆惊寒索性辞官,退隐骆府,亦常常有臣子登门拜访。骆惊寒擅经济民生,革新税法,商业大兴,令国库强盛,各个州郡丰盈,百姓多受益于新法,富足安泰。但世人多重诗书,轻经济,只寥寥几笔载之,数百年之后始有人称许他的前瞻。
褚嘉于笔记中,亦有提及,言多倾慕:
「骆惊寒,世封端宁侯,精治理,行处富庶,商贾崇之敬之。前朝文安十七年,先帝攻垒州,遇端宁侯旧病复发,救之。端宁侯感怀其恩,率众降之。」
「端宁侯举止端雅,目若星辰耀水,顾盼生情,嘉憾生不同时。」
「先帝明睿,端宁侯每从之。先帝曙州亡,端宁侯深恨,禁人呼帝名。有侍者不慎言及,端宁侯色变,眼框欲裂,以簪击之,当日逐,至此,府内无人再言。激烈如此,吾未见之。」
「端宁侯喜绮丽,唯五月着素衣,经年未变。」
相形之下,石韦不及纪策的权势在握,不及骆惊寒的悠闲半生,他戎马一生,驰骋疆域。颜景同敬其功勋,但倚重旧日好友钟续,多有偏袒。迟衡去世三年后,索格王西侵,丰图州、笪笪州岌岌可危,石韦请缨西北,颜景同准之。石韦果不负期望,将其驱出元奚,且伺机西进,令王朝之边界推向更广阔的西疆,后朝再无超越。为保边界太平,石韦常年驻扎西疆,之后极少回京,而他一手栽培的少将军相扬始终追随左右。
褚嘉曾载:「石韦,字季弦。端宁侯将领,后随侯降先帝。将军年少成名,俊容出众,有儒将之风,尝以单薄之垒州,逐悍贼封振苍于千里之外,先帝赞之,每言将军为己师。」
「某宴,帝醉,曰:将军与先帝情同眷侣,缘何先帝弃京而归曙州,盖此情不若彼情也?臣子皆惊,钟续怒目帝。将军自若曰:吾之爱,岂因先帝之厚薄而有变?一言出,皆敬其磊落,帝愧之,自饮三杯谢罪。」
「相扬痴昵将军数年,尝有人戏言:彼心有爱,汝何暖一冷石。相扬黯然。将军察,叹曰:厮守一日,胜空念千时。遂与相扬交好,不隐不避,其为人坦白如斯。众知,亦无人薄责。」
「上书令苏桓年少美姿容,殊赞之。将军驻疆十年,归,众始叹青山之外更有青山。时将军四十有余。」
「将军善振士气,每以鼓击之,纵百余人如千军万马。」
岑破荆为人豪爽刚强,逢险事力挽狂澜,生前身后均倍受赞誉;迟衡旧时部将梁千烈、霍斥、麻行之、扈烁、古照川、左昭等人,各有际遇,因建国立功,封赏优厚,偶有坎坷,仕途不顺,因岑破荆纪策等旧友提携,有惊无险,多于不惑之年归田卸甲,富足一生。
万里书院先后历经十余年始建成,环于山腰,意境清雅。
日月深长,木荣草茵,松柏竹梅苍郁,青藤薜萝攀蔓,远望如仙境。自那一年入山之后庄期再没有下山过,就算皇帝召见也避而不见,在万里书院最高处的无观轩,深居简出,宛如世外之人,世人高山仰止。
书院终是书院,不如翰林院诱人。
最初的几年,犹有学子急功近利慕名而来;越往后,越像学院,因求功名者耐不住寂寞,庄期也越发高隐。数十年后,庄期著《中列》后离世。《中列》文简义深,论天文,道地理,叙世悟,述生死。因其意博深邃,人多不解,《中列》遂只于书院内珍藏,外人少知。世事沧桑,如过眼云烟,二三百年后万里书院渐渐没落,《中列》流落民间,有博学之士得之,著书阐意,如璞玉拂尘,光芒始鉴,被越来越多人奉为瑰宝。越至后世,庄期名望越盛,更有盛者,知庄期之名,而不知皇帝何许人也。
庄期画像并未入迟衡的群贤阁。
当时正史对庄期的描述寥寥,有出尘皎月之语,后人只能凭空想象他夜观星相的超凡之姿。
黑玉乌木,忘川恒水,弹指间。
迟衡将铜镜覆下调侃道:“战修,你辜负了的几十年,幸好被纪策都弥补了。”
战修嘻嘻一笑:“治国安邦,本就不是我的本责。策星君三世清逸,每一世修成正果后都逍遥归隐,唯独这一次,为了替你挑起半壁江山,转了本性,回来后他一定饶不了你。”
“策星君在遗忘之前,大概是不想见我了。”
“‘半生不负卿,卿负我半生’,这么大的幽怨岂能一忘了之?多亏你被降到这阎罗殿里当王才能得一时清静啊!”容越扔一颗黒\\\\\\\\\\\\\\\\\\\\\\\\\\\\\\\\\\\\\\\\\\\\\\\\\\\\\\\\\\\\\\\\\\\\\\\\\\\\\\\\\\\\\\\\\\\\\\\\\\\\\\\\\\\\\\\\\\\\\\\\\\\木果进嘴巴,一咬,一股酸酸涩涩的汁溢出,地狱里的东西,滋味果然别是不同。
迟衡一袭黑衣如夜,半笑不笑看他。
淡淡一杯茶,过往之事拂过。
第340章 三四三
【这一段还要大幅度地修整,副本刷得太乱,周末吧,亲们先过目,试个水!=^_^=!】
【第三百四十三章】
阎罗殿王辰衡星君一袭黑衣,半笑不笑。
淡淡一杯茶,过往之事一一拂过。
杜鹃花下,凡魂出窍,所有的记忆一点一点恢复:他是一介帝君辰衡,他一念入尘,他无意入世为王却终为帝王。凡间至上尊荣加身,却无法抵消他犯下了两个大错:一是屠城,数万鬼魂拘于一城无处可去,怨气冲天;二是煞鬼被封,他在得志得意时随口封——大异界镇安崇武弑神千军万马地安魂,数万煞鬼因此得势,狂妄无忌,虽为梦魂,亦触弑神之戒。
仙格大损,不复为帝君。
重上天界后第一件事,就是受罚。
天罚无情,来不及披上紫袍,诛仙台上惩罚的藤条残冷加身,一鞭一鞭勒入仙体,皮开肉绽,疼痛刺骨。辰衡趴在冰冷的恒水之中,忍受着冰渣一下又一下地刺入展开的皮肉之中。刑罚、疼痛、仙界的复苏、几万年的沧桑通通挤压着凡间的百年的须臾。记忆像迷雾一样渐渐散去,而受刑中的辰衡一次次扭头咬破肩头肌肤,试图以这种方式拉扯被撕裂的记忆。
素霖曾替辰衡辩解:因他的每一世都在战修身边,沾染了战修的暴戾,故而有屠城之举。
但无济于事,天罚就是天罚。
辰衡甘心受罚。他知道,为情而怒只是缘由,而根源仍是深深埋于他心中的暴虐,只是在仙界缺一个突破口而已。心甘情愿,不代表天罚就能有丝毫的宽容,在迟衡被活活鞭策至窒息时,容越死了——战修回来了。
凡间叫容越,仙界称战修,七世乱世修行,终于修成正果荣升为东面帝君。
战修紫袍加身,见了忍不住慨叹:“你这是何苦?”
“战修,我要见丹珣一次。”
“丹珣忘光了。”
“我不信。”
战修把紫袍宽袖一摆,叹气说:“辰衡,你我转世不知多少次,要是都记得,还不得把人纠结死?你念着凡间的颜鸾,那纪策呢?骆惊寒呢?石韦呢?这些你都要记住吗?不可能的,不如忘记!”
“他们留着我的骨,就会留一丝记忆,一丝足矣,我总有办法令记忆复苏。”辰衡气息渐弱,“但丹珣不同,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如果连我也忘了,就永远的忘记了,这一世像云一样散了,再不可能聚拢。战修,我,快撑不住了。我已经忘记了颜鸾的脸,能记住的只有一片红色。你让他来,我只想跟他说……我不愿忘!”
战修凑前大声说:“我问过……”
“什么?”
“我早晨去见丹珣了,他明明白白拒绝了。他说:天界条律,不是白纸一张,该忘的注定会忘,即使勉强去记也是逆天,必遭到惩戒。你听听,他顾忌天条,是不会来的。”
看见黑血从肩头缓缓溢出,战修急忙用手去擦拭。
痛苦的咬牙声响起,抬头辰衡的脸色已变黑,疼痛入髓,气息似乎停滞。他的腮骨发出可怕的咬骨声,那是冰水又一次刺进了天痕之中。万年挚友被如此折磨,自己的心何尝不是被千刀万剐一般难受。
可怕的入骨之痛如潮水冲过,辰衡渐渐缓了过来。
战修收回袖子说:“辰衡,我们这次下界你可知是为什么?素霖不愿让你入劫,为什么?一连七世,是单纯的让我修成帝君吗?丹珣负帝王之命却半路夭折,为什么呢?你梦里随口的一句话,怎么就成了煞鬼起势的源头?以及,为什么你会压抑不住内心的狂魔弑杀了数万无辜百姓——辰衡,这不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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