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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攻]行戈 (火棘子)



岑破荆难得幸灾乐祸:“你一直在后悔?”

迟衡默不作声。

岑破荆难得正色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后悔的。唉,就你那性格,我还能不知道。实话和你说了吧,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后悔,所以,当时,我就……”

他停住了,他看见迟衡的微笑。

守了好几年秘密、忽然发现原来空守一场的岑破荆终于跳了起来:“你,你……你是不是都知道了!我去!老子容易吗?费了好大一番劲给忽悠过去了!”

说罢狠狠一拳过去。

迟衡被打得跌倒一旁,兀自笑了一会儿:“要不是,头七那天,我问你他埋在哪里时你支吾了一下——我真以为,他死了,尤其是行刑官来时,还有你把那骨灰拿来时。唉,我也说不出当时什么滋味。他活着,我恨他恨得不行,他死了,我确实也后悔了,很煎熬了一阵。”

所幸,那天,见到磕磕绊绊的岑破荆,迟衡起疑了。

静月无声岁月无声,所幸,当初的某些决定,现在看来无比的正确。岑破荆望了那月亮一眼,惆怅了一下,而后嘿嘿一笑笃定地说:“难怪,我就说,以你那性子,怎么可能在他死后跟没事一样?你后来是不是偷偷跑去看过?依你的性子肯定是看过才能放下的!”

迟衡低头笑了一笑。

良久,说:“破荆,谢谢!”

岑破荆一拍大腿:“谢什么谢?我还不是怕你做了又后悔又想不开?人就这么回事,先前恨不能把他抽筋扒皮,过后想一想没啥大不了的,各为其主嘛——人的心气儿都是这么慢慢磨掉的。我说,什么时候放了他?经了那事,他的心也死了,现在就做个诗书歌赋,除了不自由别的都好。”

迟衡垂下眼帘:“心死了好,不会伤心。”

迟衡这意思很明白了,岑破荆心里盘算了一下,天下太平了,宇长缨也不那么倔了,择日不如撞日就这几天吧。在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戏谑打闹声中,刺入心中的银针终于融进肉里,无论怎么按也不会痛不欲生了。

流水落花两相忘,圆月有信人无期。

以上皆是后话。



第261章 二六四

【第二百六十四章】

文安二十三年,正月。

昭锦城簇锦团花,九衢三市灯火璀璨,街市上接袂成帷,庙宇、茶肆、酒坊、肉店、珠宝铺、脂粉铺无一挤满了人。正月初一初二初三,容越每天一大清早把迟衡骚扰一番,初四之后却不见人影。

十五将近,不见容越来闹腾。

这天,迟衡起了个大早去了城南容府。容越挑的容府是昭锦城中除去封府之外最大的府邸,府里亭台楼阁,假山修木,清泉白石,繁复华丽。容府中央的厅堂台阶竟是汉白玉砌成,可见原主人的奢侈。

迟衡第二次来,院子很安静,一进去就闻见只有道观才有的香火味。

容越竟然已经出门了。

迟衡寻到偏房,庄期正在整理一排一排的乌木书架,书架上有好些个圆形的炉鼎插着香烛。庄期白玉束冠,透彻清冷。封赏之后迟衡再没见过庄期,遂问询了几句,二人相对坐下,茶雾袅袅,茶几对面的庄期举止彬彬有礼,回答谨然,跟陌生人一样。

迟衡不说话,庄期就默默饮茶。

眼看着几壶下肚,迟衡放下茶杯叹了一口气:“庄期,那么多人独独你没有提升。你真的压根儿不在意军衔和封赏吗?怎么就不愿意来问问我呢?”

庄期淡然:“会给我的,始终都会给我。”

“要争的一定要争,我又不是目光如炬不可能面面俱到。只有表现出在意,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什么都不在意,我能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迟衡无奈地笑,“我一直等着你问我,怨也好怒也好不解也好,好歹问上几句我才有机会说,没想到你还是于世无求的样子。”

庄期没有说话。

“破荆和我一样很享受执掌大权的感觉;容越是争强好胜而且喜欢打仗;石韦是特别愿意看到一方安宁,每征服一个地方他都会站在最高的地方俯视……每个人都有目的,庄期,你为什么愿意呆在乾元军?”

庄期望了一眼迟衡,依旧沉默。

迟衡翻开一册:“你写的?”

“紫星台先祖写过一些修养教义,最近渐渐体悟出不同的道理来,随笔记下。”

迟衡将随笔翻了一翻,支手若有所思:“将你带出紫星台就没有打算让你从军,不过又没找到更适合你的地方。如今我们乾元军几乎有十个州,尤其是炻州垒州等地,和平了好几年,我觉得是时候了。”

庄期疑惑地看他。

“最初见你时,我就想,这么一个出世的人,适合隐逸不适合从军。但是,盛世才有隐逸,乱世没有,一旦烽烟起了,紫星台就会荡然无存。可将你带出来后怎么办,给你找个平和的地方供起来吗?况且,你的性格太出世,修持心性,也仅一人。所以我就想,既然你愿意跟着乾元军,历练也好,看看世俗人情也好,都比一人禁锢在紫星台好。这几年,我都能看到,你比以前入世很多,也像一个将领一样去命令去部署,我很欣慰。不过,到底是和你的性格背驰,你做参领知事一直很吃力。”迟衡直言不讳。

闻言,庄期微微皱了一下眉。

迟衡话锋一转:“盛世可以一个人修身养性,乱世人心惶惶,谁还顾得上谁?为了活命,人的心都变得猜疑、冷漠乃至暴戾、自私自利,而一旦平安下来,这种缺陷就会变得很明显,这个时候就需要教化了——养心、修身、普度众生,这些更适合你,而且一旦形成风气就是千秋万代的功德。”

庄期低头,饮了一口茶,不做声。

“现在每个县都已设立了训科,有官职而且有俸禄,州、府也有训导官、学录官、教谕官,均是掌管教育,以后的话还将设国子监。不过,因百业待兴,所以百姓对学校或私塾并没有什么兴趣。我很苦恼,教化之事一要有春风化雨的耐性和时间,二也要有果断杀伐力排众议的手段。所以,我重新设立了一个官职:司业少卿。”迟衡停了一停,望着声色不动的庄期道,“司业少卿的职责是执掌训导之政令,督课业,广立公学,同时扶植私塾。所以,司业少卿不仅要博学多闻,更要明辨笃行、迅疾果断、执着且勇于变革。骆惊寒所呈报上来的人选,要么太道学,要么太循规蹈矩,失之呆板,没有力挽狂澜的手腕。所以,我想到了你。你才学过人,足以服众;从军多年,果断决绝,足以震慑那些因循守旧的学子们。”

迟衡说得跌宕起伏,庄期却不置可否。

迟衡轻笑一下,“扈烁曾经说,你适合筑一座高台供养起来。可是,庄期,一座紫星台,顶多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紫星台不是由你而始,再如何慧悟如何专研,顶多成为紫星台的华表,又如何。你不该被埋没,而是应由天底下的学府将你的名字供起来。”

庄期闻言停滞了一下,缓缓道:“在缙州时你曾经犹豫,是不是就想让我离开乾元军呢?”

“是的,可惜那个时候你虽然已跟着容越三两年,却还是不脱紫星台的习气,太清高而且太出世,势也很弱。现在,你比以前入世了,身体力行,而且部署事务比之以前判若两人。立公学、督教育、需要悲悯之心、更需要时间、执着和耐力,司业少卿这个职位,非你莫属!”

庄期忽然说:“这是最后一次。”

迟衡困惑地看着他。

庄期微低,茶雾蒙蒙漠漠,晕染了他的眸子,他的清冷在雾气之中变得模糊迷离:“以前,你让我做什么,我从没有说过不,可无论怎么样,总是不那么如你的意。功名也好利禄也好,我没有争你也都给我了,我什么也不要……这是最后一次,我全力以赴,结果如何,我不知道。”

迟衡笑道:“不,你已经够好了,事实证明我还是对的——虽然少了一个隐士,但元奚国会因此多出很多有学识的人。容越呢,十来天不见人,玩野了吧,该收收心了。”

“他去了城南逐风川。”

迟衡并不太想走,只是庄期太冷了说不到一起去,越坐越尴尬:“庄期,你现在还看星相吗?怎么没有和你师父学着看面相?”

庄期抬眼:“也学了一点,你眉心的那道煞气没了。”

“什么?”

“你眉心的桃花煞没了,眉心开朗,刚进来时我还以为看错了。”庄期认真地凝视几番,疑惑地说,“真是奇怪啊,师父说那道煞会相伴一生——也是,命相也是会改的。”

迟衡想起了群鬼朝拜的梦,心想鬼也如人么?

转念想起另一件事:“庄期,我年少的时候有个早夭的友人,他临死前说让我十二年后回去找他。时隔了七年,昨天又梦见他了,不过,他似乎怨我还没去找他。梦得特别真实,我决定去老地方看看他。”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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