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衡很高兴。
说去将军府一趟就回来,燕行还在研究小人的穴位,点了点头作为应答。迟衡离开前,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什么抱在一起那么充实,一旦清醒就会变得这么疏离。
却说阳光明艳,燕行专心致志识别着每个穴位。
忽然一暗。
以为迟衡这么快就回来,燕行讶然地抬头,却发现竟然是玄赤。玄赤站在眼前,衣裳还是华丽,但蓬头垢面的,衣服上到处都是灰尘,嘴唇微微发抖:“师父……燕行……”
燕行放下小人:“不是让你回曙州吗?你不需要跟着我的!”
玄赤侧头,眸光闪烁:“我不愿意一个人。”
燕行迟疑了一下,明明白白地说:“你知道我和迟衡是恋人,总是要照顾彼此的心情,瓜田李下,我不能总和你呆一起让他心里不开心。玄赤,你的剑法已经很好了,不需要我的指点了。”
玄赤惨然一笑:“我知道你们是,我知道,我都知道,我都看见了……很好,我没有想法,看到你好我就放心了。”
燕行微笑:“他又不会伤我。”
玄赤拿起小人:“你是不是发现点穴没用?”
“因为我的力道用得不对吗?”
“不是,是地方不对。”
“不可能,就是上次你点的那个地方,我连周围都点了也没有用的。”燕行指了指自己胸口以下肋骨以上的穴位,和穴位旁边的一圈穴位,困惑地说。
“不是穴位的地方,是咱们呆的这个地方,我在这里连万分之一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什么意思?”
玄赤抬起手并拢了两指,游移在燕行的那个穴位:“燕行,我给你示范一下,会有一点点疼,可以吗?”
燕行本来就心无尘芥,又求知若渴,立刻站直了点点头,一双水碧色的眸子凝视着玄赤的手指。玄赤望着他的眼睛,运指如风,微一用力点了下去。燕行觉得浑身一震,一股又疼又麻的感觉瞬间传开,而后,浑身僵硬。他想动一动,却动弹不得,根本就身不由己。
玄赤靠近燕行:“是不是动不了?”
“是!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点的也是这个穴位。”不止四肢动不了,眼睛都眨不了,好像说话也变得艰辛了,燕行对这种陌生的反应又惊又喜。
玄赤将手指压在燕行的衣襟上,眸子闪耀别样的光芒。
压了好几天的军务岂是一时能处理完的,何况回来后就没单独见面的石韦也来了,迟衡少不了要和他谈谈战事。石韦说不日可攻入安州,麻行之虽然没说要交出矽州,但就矽州那如履薄冰的境地,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对于将矽州收归己有后,石韦有自己的看法。
这一谈,直从早晨谈到了傍晚,待一切都谈妥后,石韦拿出一把匕首,小小的一把,非常精巧:“这是我缴来的一把匕首,可做平常防身之用。”总不能时时都带着大刀金马,如此精巧的匕首很是实用。
迟衡翻来覆去地看,饶有兴致:“锋芒绝利,果然少见,季弦有心了。”
石韦微笑。
天色已晚迟衡惦记着燕行,与石韦匆匆道别之后赶回小院。小院波澜不起,薄灯一盏,迟衡放下心来,推开屋门,燕行躺在床上。迟衡轻手轻脚过去,燕行闻声,回转过头来。
迟衡心中一软,一身的疲乏消失殆尽。
脱鞋,上了床将燕行抱入怀中,胡乱亲了几口,才要解他的衣裳,燕行按住了他的手:“今天,有点累了,改天吧!”
心想这几天都挺放肆的,燕行也折腾得够呛,迟衡没勉强,合衣抱了一晚。
防火防盗防玄赤。
不过既然玄赤已经放弃了,倒也实在没有必要天天绷紧弦。再说了,燕行既然愿意跟着自己,又岂止是一个玄赤能抢得走的?迟衡大大舒了一口气,抱着燕行问:“要不要回将军府?这么一来搞得我还怕他似得!”
燕行摇摇头。
“你喜欢这里?这里是练剑清静!”迟衡亲了一下燕行,心满意足地睡下了。
说来也合该有事!
没过几天,迟衡忽然接到信报:军粮被段敌的兵打劫了!
泞州和炻州中间,隔着一个大大的元州,所以骆惊寒从炻州发的军粮和兵器都得穿过元州才能到达泞州。迟衡和段敌打过招呼了,前面两拨顺顺利利到了,第三波却出了事,被段敌的属下半路劫持下了。
迟衡气得一拍桌子:“岂有此理!帮他赶了郑奕,他还趁火打劫了!”
容越道:“是不是他的手下饿疯了?”其一,西南王入侵元州,段敌和他对抗损耗不少;其二因为打战耽误农耕加上干旱,元州今天收成不好,所以军粮是个大问题。
纪策笑道:“他的手下再疯也是不敢抢咱们的军粮的,若说没段敌的授意我都不信。”
容越道:“元州摆在中间就是障碍,咱们正好乘机拿下!”
大家一起看迟衡,迟衡压住了怒火摇头:“我一直忍着,就是不想自己人打自己人便宜了外人,想不到他还挑起事端了,真是挑战我的底线。”
这一发话大家各说纷纭,有说直接出兵的,有说先派使者的。
迟衡听完后看景朔,景朔一直没有发话。再怎么意见不合而断情绝义,要打老东家还是不太舒服的。景朔开口道:“迟将军数次提议乾元军和段军合并,段军的将领们都是知道的,大部分将领期望合并,因为合并的好处大家都知道,现在守元州守得太辛苦了。但段敌不同意,他不愿意居人之下。”
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纪策悠悠的说:“要说一兵不兴收了元州也不太可能!段军不是饿疯了吗?现在才是十二月,能撑得过去吗?我有个主意,先礼后兵。咱们领兵去一次元州,表明态度:要粮食,是吧?并入我乾元军要多少给你多少!但是你们若是虎口夺食,就别怪咱们出兵了。”
迟衡皱眉,他不愿出兵。
“段敌不是不愿意吗?就让军粮这事成为炮捻子,就彻底激化段军的矛盾。你放心,那些将领都不傻,要么听段敌的令,硬挺着迟早饿死;要么肯定会起波澜,那些愿意合并的自然就松动了;咱们再在背后推波助澜一下,他们自己就先闹开了。一月中下旬,咱们那时再兴兵,阻碍少了很多,也名正言顺!”
迟衡眉头渐渐松开,点了点头。
纪策手指轻敲案子道:“迟衡,哪有不死人的战,元州杵在那里迟早是个祸害,早早收复了才能放心。不然,万一段敌翻盘,压过炻州境去,炻州的防备可脆弱得很,咱们在泞州救都救不过来,就酿成大难了。”
利弊关系大家都明了。
190、第190章
【第一百九十章】
石韦环视一圈道:“我可以领兵出使元州。”
在座的多多少少和段敌有些关系,熟人相见总是要留点脸皮的。石韦是垒州这边来的,没什么旧交情,退一步可交好,进一步可强攻,主将非他莫属。
迟衡凝思一会儿道:“如此一来,咱们的布局得换一下。我和石韦一起搞定元州,段敌既然能抢第一次肯定能抢第二次,再不愿意也得打了;容越,年后,你顶替石韦的位置去西北疆攻打安州;景朔、庄期,你二人你去协助岑破荆,他手里人少。”虽然景朔熟悉段军,但迟衡不愿意让他参与其中,免得他心中有疙瘩。
众人答允。
迟衡转向纪策:“纪副使,你不能躲在云隐居逍遥了,得帮着我们煽风点火。这一战可大可小,副使要是火放得好,可省了大半的劲。”
纪策莞尔:“就不能让我消停?”
这事就这么定了。
迟衡将诸事一吩咐,每个人各自去安排了,若遇上难题的再说。乾元军将士们行动的速度是绝对的快,风风火火安排完,迟衡正要往回赶,被容越拽住了:“迟衡,你让我师兄去协助岑破荆?合适吗?师兄还是跟着我吧!”
迟衡语重心长:“你肯定不愿让庄期受苦,跟着你,他就真成星相师了。放心,岑破荆有分寸,不会亏待你师兄的。”
容越反问:“为什么不让师兄跟着你呢?”
迟衡一怔迅速反应过来:“怎么,庄期不愿意跟着岑破荆吗?哈,跟着我可就奔波得厉害了,绝对不比岑破荆清闲,反正是绝对不能跟你——你老实说,是不是庄期让你问我的?”
容越撇嘴:“我看他不太开心问的。”
“跟谁都行,事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是跟破荆不熟才别扭的吧?多大的事,这是第一次,以后可不能挑三拣四的。你师兄就是太闷了点,什么话都藏心里,别人哪有闲工夫去猜他想什么。”迟衡满不在乎地说。不远处,白衣蓝绦轻飘,似乎在仰望星空,可惜现在是夕阳西落。
容越叹了一口气:“以前还和我说心里话,现在比以前还闷!对了,燕行怎么办?”
“当然跟着我去了。”这话才说出口,迟衡忽然一顿,眉毛一皱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事,踯躅了一下改口说,“还是留在泞州吧,跟着我不安全。元州早就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了,要不了多长时间就回来了。”
迟衡回来,出奇地发现燕行没有练剑,而是坐在院中央石桌旁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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