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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攻]行戈 (火棘子)


背后,是石色的向禅山。
再往后,是冬日里萧素的一练白云飘渺入山。
一刹那迟衡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不知眼前何山何人,忘却所有尘外之事,映入眼帘的只有渺渺淡去的云。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
迟衡笑了:“庄期?”
“迟衡。”
迟衡上前:“我要去矽州城,特地来看看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
“都好。”
二人并肩进了道观,道观里头甚是简陋,香炉上烟火袅袅,迟衡恭恭敬敬地摆过了,才拂去尘土,跟着庄期进了后房。后房,白胡子师父端端正正坐着:“一月前,贫道就算得今日有贵客临门,果然如此。”
迟衡暗汗。
赶紧把人参和名药都奉上:“容越不得空,这是托我带给师父的!”
师父哼了一声:“哼,他倒有多忙?一年多了,连回来探一眼都不得空?哼,是不是到了垒州那种地方?该,吃吃苦才知道紫星台的好!罢了,好歹算是还记得,带这种俗物也就算了。庄期,拿去炖了!”
迟衡一愣,想起师徒都能看星象,大概能算到容越在垒州,也不难吧。
揉了揉短发,越发觉得这个地方超凡脱俗。
晚上是一大锅人参汤。
人人都有份,师父特地重重地说,容越带回来的,垒州的,不同寻常。迟衡哑然失笑,赶紧肃起脸,低着头,大大地喝了一口,淡得都没味了。
白日里无风景。
晚上风景却特别的好。因在山顶视野辽阔,一望无际。冷风吹,迟衡坐在一块石头上,仰望,天上星辰极为明亮,比迟衡看过的所有星星都亮。
迟衡侧头笑:“庄期,你就是这样看星相的吗?”
庄期只笑不语。
迟衡兴冲冲地说起在武知县时,大家一筹莫展,容越也看星相想起洪水一事。见庄期听得入迷,他索性一口气说下去,说容越如何脱颖而出,如何统领千军,现在在垒州,依照现在的态势,不就他就是垒州之主了。
庄期微笑,很淡然。
迟衡又说起苦兹县的趣事,如何拔得头筹后被生生困住了,尤其是看到群蛇时容越的脸都白了,以及如何在溶洞里杀了怪鱼……一概说得眉飞色舞,恨不能把容越的趣事全挖出来。
庄期终于粲然一笑。
庄期素来只有仙人之气,不食人间烟火,这一笑才有点儿人气。迟衡看在眼里,心想,在这种荒山里,对着垂垂老矣的师父,遥望亘古不变的星空,这种日子,过得应该很无聊才是吧。
迟衡遂不假思索地说:“庄期,你愿意离开禅山吗?”
庄期一怔。
“你从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吗?”迟衡指着天上的星辰说,“只有离得远了,我们才能看到那么多星辰,你若能到眼前,就只能看到一颗星星,不会觉得很遗憾吗?”
庄期沉默。
“天底下的天空是一样的,但际遇不是一样的,在这里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别处,却不同。”迟衡侧头笑了,“就好像容越很优秀,但都是隐藏的,只有在特定的时机被激发出来才能看到啊!他若在紫星台,只怕连最简单的星相都看不了。”
庄期但笑不语。
“你会看星相可不得了,假如在我们颜王军你一定可以成为万人敬仰的星相师……”
“不需要万人敬仰。”
“……至少你也可以经历许多有趣的事,看到许多有趣的人。这跟紫星台不一样的,会来这里的都是虔诚的信徒,所以你只能看到一种:诚惶诚恐,毕恭毕敬。你要是不到别处,永远看不到万象世界的形形□。”
“你是想说服我离开紫星台吗?”



139、第一百三十九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迟衡张口结舌,舌头在嘴里绕了结,认命地点头:“颜王军很缺你这样的人。若星相与战事相连,打起战必能如虎添翼、事半功倍,你若不愿跟着我,我送你去垒州,和容越一起看星相也好——垒州的星空也是一样。”
庄期笑了:“你和师父说吧。”
站在白胡子师父跟前。
迷迷瞪瞪的,迟衡有点晕,他已经带走过一个,现在要带走第二个,这事不厚道啊——而且庄期什么意思,愿意不愿意啊,万一挨了师父一顿打,回头又不愿意,这算什么事!
吞吞吐吐才说出口,果然师父将壶狠狠顿在桌子上,茶水四溢,怒气冲冲。
迟衡惊了一惊,心想可别气出毛病来。
喘气了半天,师父平息了一下,忽然叹了一口气颓然道:“贫道早该料到:命里来时躲不过,哪能争得过宿命?去年原以为可瞒天过海,却不知,反而早早地赔了另一个。罢了罢了,岩上无心云相逐。”语焉不详,拂袖而去。
迟衡莫名其妙望庄期。
庄期只笑。
迟衡转辗反侧了一晚,次日,迟衡牵马就要告辞,他跟紫星台犯冲,生怕呆久了又把这里给毁了。却想不到前方,一匹白马,庄期骑在马上,静静等着。
迟衡以为他是来送自己的,遂说山路崎岖,送就算了。
庄期颦眉:“你昨天说的……”
迟衡一怔,再看身后,紫星台的台阶之上,白胡子师父领着一干徒弟,肃穆、悲伤、激愤,齐齐地看着他们两人。
蓦然,欣喜若狂,迟衡牵住了庄期的缰绳:“你真的打算了吗?”
庄期目视前方。
十一月天,庄期第一次离开了紫星台。
其实,迟衡一直很困惑,两人先前并无交际,庄期怎么就听自己的话下山了呢,仅仅凭自己那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容越是兴趣相投,而庄期呢?
许久之后,一次机缘巧合,迟衡庄期双双枕在一块白石上,悠悠看着天空。同样是白石,却不在紫星台,而是凡尘之中随意的河边,随意的流水,随意的辽阔星空。
迟衡就问了。
当初为什么跟自己离开紫星台。
渺望星空,庄期道:“从小我就仰慕师父,他会观天相,能掐会算,而且一算一个准。虽然现在看来,好多也不那么神奇不那么玄奥,但深烙心底的敬仰不可逾越。”
迟衡不明就里。
“自从收养我和容越起,师父就算到:我二人命里都不归紫星台。所以连最愚钝的徒弟都成了紫星台道士,我还算有慧根,却一直是居士。师父很固执,但算过的事,就笃定。其实,我内心从没想过要离开紫星台,生于此,长于此,为什么要离开呢。可师父说多了,我心里难免也好奇,也有期冀。”
迟衡若有所悟。
“一年前,师父算得:有陌生人将来到紫星台,机缘之下我会离开。他自然不舍得,遂令我闭关修心,不许出观。所以,那天,容越才代我出去钓鱼的事,想不到遇上了你,并因这一契机惹出后来一大串事。”
迟衡很意外。
“容越跟你离开,更验证了当初师父的那个神算。你们走后,师父就叨叨得更厉害了,总说我就算能留一时,留不了一世,迟早都是会离开的。我便想,既然总是要离开的,那就找一个最合适的契机吧。然后,你就来了,跟我说那些话……”庄期望着星空,面露眷恋。
迟衡才恍然,其实只是一个时机而已,自己恰好出现了。
“容越没有道缘,一旦离开必然完全了无瓜葛,一分都勉强不得。而师父说,我与紫星台仍有一半缘。我便想,也许在我遍览过千山的星相之后,又会回去吧。”庄期淡淡地说,一袭雪衣滑落,沾惹尘埃。
以上是后话,不细表。
十一月的矽州飘起了小雪,二人相随十余日,终于到达矽州城。
城内情境与去年相仿。
但这一趟迟衡却远比去年艰辛。
连续数日,迟衡独身去探听消息。最先探听到的消息是城主麻七麟身患急病,麻七麟的长子麻慎之侍奉床前,次子麻行之则于一月前被遣往矽州之西北的破镜县,抵御西北而来的强敌。
听了这消息,迟衡心想不妙。
权力之前,是个人都蠢蠢欲动了。迟衡绝不相信麻慎之只是榻前孝子,而不会趁着大好时机捞点什么?麻行之偏偏这个被派遣出去且被牵制住了,本身就是问题。麻七麟要是现在挂了,就如今这架势,矽州绝对是要被一分为二的。
迟衡与二兄弟打过交道:麻慎之性格懦弱,但胜在心思缜密;麻行之血气方刚更适合当将领,但惜太过年轻无城府。
就私人交情来说,迟衡与麻行之交好。
城中各种传闻都有,最厉害的就是麻慎之很快就要成为一州之主。倘若麻行之能成一城之主,来谈连横之事,倒是容易。如果麻慎之成功了,那就得看麻慎之背后是谁在撑腰了。迟衡探听下来,得知当下麻行之的老丈人沙将领有个死敌,名叫卢非略,当下正得势。
卢非略年过四十,也是被朝廷贬谪下来的,在矽州许多年了,但渊源仍在京城。
隐隐约约的,迟衡想:莫非郑奕的手已经伸到了矽州了。
一大清早,客栈里,迟衡琢磨,是先去拜访麻慎之,还是先去探一探卢非略,如今看来两者都不是好的切入点,无论哪一条路都不太好走。
再说麻七麟这当口就吊着一口气,也没人有时间见迟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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