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落地,已成定局。
知道凌渊晟决议已定,不会有所更改,再争执下去也是惹得陛下不快,什么都讨不得好,芮诚也就暂时退步。
这位年轻的陛下正快速的成长,丝毫没有掩其锋芒,芮诚在忌惮的同时更是欣慰。
对比手中的财富,芮诚更希望凌国有一个明君。
“你们可还有异议?”
丞相党的人纷纷看向丞相芮诚,只见芮诚几不可见的点了个头,他们就只能暗自感叹,安分的齐声道:“臣等全凭陛下做主。”
武将们早就同意,所以听见文官失利,都埋下高兴的脸,纷纷的跟着回道。
八王爷凌祁早已料到了结尾如何,所以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再别人高声齐呼时,自己懒声跟着说了两句。
“那好,既如此,从下月起凌国减赋税正式开始,其中秦饯城可以免除一年赋税!”
“诺。”
退朝后,凌渊晟走在前面,在走到拐角处后对着魏晏说:“魏晏,让八王爷即刻来见朕。”
魏晏没有迟疑的离开,没一会儿便回到凌渊晟身边,低声说:“陛下,八王爷已经出宫。”
“已经出宫?”凌祁似乎最近很着急出宫啊……“最近御史台可是有大案?”
魏晏搜罗了一下脑中记着的信息,摇头道:“据奴才所知今日并无什么大案。”加上八王爷的性子,就算是出了什么大事,也是一副与我不相干的姿态,然后不慌不忙的去办案,不会急迫于某件案子。
至少八王爷任职了三月的御史大夫,都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是吗?”凌渊晟喃喃说道,负手于后的两指互相摩挲着,“朕的这个八弟做事向来不善匆忙。”
所以一定有问题。
魏晏顺着凌渊晟的话想到。
国都向来热闹,不管是大白天还是在黑漆漆的夜晚。
沉重的看着手上的药盒,慕阳封竟然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心里十分纷乱。
“慕大夫,要出发了吗?”狗儿站在慕阳封的身旁问道,不过显得有气无力,脸色也十分不好,两眼耸拉着没有精神劲。
慕阳封白了他一眼,“关你何事?你只需要好好的守着医馆,只要我没回来,就不允许任何进入。懂吗?”
“恩。”
狗儿不知道慕阳封为何有些紧张。不就是出去采采药吗,难不成是怕他偷了银子跑了?想到这狗儿原本低沉一月的心情更是低落。
他狗儿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还不至于偷了救命恩人的铺子钱,若是瑕的他倒是可能会伸手,但前提是他很确定瑕不会计较。
想到那据说已经死去的人,狗儿又耸拉着两眼。
“若是鳌风烈来找我,就告诉他我去采药。”
狗儿听慕阳封的嘱咐,越发觉得纳闷,“你不是本来就去采药吗?我会看着办的,慕大夫你就安心的出去吧。”
“……嗯。”将手里的药盒收到袖间,头也不回的走了。
魏晏看着那从暗道进来的慕阳封,微微屈身道:“慕大夫,陛下已经等候许久,请随奴才来。”
“嗯。”
看着暗道的幽光,慕阳封心里越发觉得不踏实,直到穿过暗道,刺目的光线让他不自觉的以手挡光,“慕大夫许久没走这暗道了,自然是不习惯了。”
魏晏的话引来慕阳封的不悦,因为这句话让他想起了一个不应该再回想起的事。
“快带路,我可没有这么多时间耗着。”慕阳封和魏晏交情还算好,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事,不管是谁都会引起他的暴躁,而他喜欢用那暴躁掩饰自己的不安、害怕。
“是,慕大夫请跟着奴才走。”
一路上都没有碰见一个人,想来之前魏晏就安排好了,慕阳封也放下心来,站在萧条的院所前,慕阳封挑眉,“这就是陛下给那人换过的安置地方,冷宫?”
“是的。”冷宫可算得上是皇宫最安全的地方,虽然荒寂却很是好办事,至少半夜那人病发作,太医走路再匆忙也不会被几个有心人士看见。
走到最荒凉的地方,魏晏停了下来,“慕大夫,请进。”
慕阳封没有多犹疑,推开那道紧闭的房门,刺鼻的药味瞬间冲入鼻尖,纵使慕阳封一直混在药材里,也忍受不来,遮住自己的抠鼻,眉头紧紧的皱着。
不过这冷宫里的放置可一点都不显萧条啊。
凌渊晟听见动静,掀开帐帘走了出来,慕阳封马上行礼道:“叩见陛下。”姿态做得再好也只是表面,慕阳封对他可没半点敬意。
“起吧,她就在里面。”
“诺。”
慕阳封越过凌渊晟走进去,只看见那珠帘后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她全身都以诡异的状态弯曲着,脸上更是狰狞得好似厉鬼,完全让慕阳封记不清曾经这人有过的风华。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慕阳封的嗓音带着哽咽,不禁上前了两步,然后就怔怔的看着那人缓缓转过头,看着他,空洞的凤眼突然凝聚着水光,嘴巴张开却半天没有吐出一字,呈爪状的手费力的朝他探去,没动一分,那唇就会溢出一声痛苦的叫声。
“她不是你诊治的吗?不过也对,你已经好久没来看这人了,所以不知道她恶化得这么严重。”
艰难的吞咽一口口水,听着那如同垂暮的声音低泣的唤他,“封哥哥……”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这么迫切的让我制出这颗药吗?怕她死了失去利用价值?”慕阳封双眼满是红丝,质问道。
“你很清楚,若是没有这颗药,以她现在的状态,她会比太后还快去。”凌渊晟并没有否认慕阳封的话,他的确是怕这人还没有发挥到利用价值就死了。
即使慕阳封很清楚凌渊晟的无情,却还是无法相信这人当真要把这颗药给那人吃,那人可是——
“你当真?!”慕阳封出口再次确认。
凌渊晟没有迟疑的点头,“朕不会心软,即便她让朕第一次误以为有了感情。”虚晃的情感,过去之后就一丝不剩。
慕阳封拿出袖口里的方盒,静静的打开,只见里面只有放置一颗乳白色的药丸,“这药要是吃了,她便是活死人,你确定不会后悔吗?”
“慕阳,你真是多此一举。朕从不会后悔。”不,或许有过。
“封哥哥……”床上的人空洞的眼睛看着慕阳封,低喘着气,手还是继续往前探着,“给……给琉儿吧,只要……可以再看……再看……瑢珩一眼,琉儿……心甘情愿。”
握紧手里的盒子,慕阳封垂目看着那半带希翼的人,低声说:“他根本不爱你,否则当时就会将你带走,而不是让你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更不会……侮辱了他!
“琉儿……明白的,琉儿……心甘情愿。”那狰狞的一张脸努力的想要笑,却是十分的痛苦,最后只能放弃。
慕阳封撇头看向凌渊晟,“这样你满意了吗?!”不等凌渊晟做出反应,慕阳封上前一步,取出那颗用一颗活人脑参杂九颗死人脑,还有加之许多珍贵药物的乳白色药丸,坐在那人身旁,将那颗药放在她的唇边,看着那人感激似的看着他,弯曲、僵硬的五指扣住他的手腕,“封哥哥……琉儿会一直……一直……感激你。”
眼含泪光,张唇吞下那颗药丸,心里更多的却是最深的渴望,她急切的想要见到那人,为了见那人最后一面,变成行尸走肉也在所不惜。
慕阳封迷惘的看着自己的手心上已经没有药丸的盒子,半晌失神的离开床榻,站在冷情的帝王身边,静静的等着药效发作。
大约过了两刻钟,床上的人弯曲的脚趾陡的使劲向前蹬着,蜷缩起白细的脚趾,而后又曲起双腿,呈爪状的手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后仰,一对凤眼瞪大最大,双瞳似乎要脱离眼眶一般,牙口大张,似乎撕裂般用力的吼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直到十指几乎陷入骨中时,那疯狂的人才渐渐安静了下来。身体平躺着,双手平放交叉在胸前,闭着双眼面容安详,唇角勾勒着翘起的弧度,就放佛这人只是睡着了,梦中有一个极美的梦,不再是那个被病痛折磨的人。
“好了?”凌渊晟说。
慕阳封没有回话,只是走到那宁静笑着的人面前,似乎想起了五年前刚进宫时怯怯看着他,小声的叫他:“封哥哥……”
那个曾经是他最亲的堂姑姑唯一的女儿,曦琉。
手触碰着那人的紧闭的眼皮,对她浅声说:“曦琉。”随后不出意外的看到那人慢慢睁开眼,双眼清澈,对着他盈盈一笑,道:“封哥哥。”双眼满盛着笑意,可即使是这样,也掩盖不了这人只是一个听从命令的木偶人。
她记得到所有人,拥有完整的记忆,却独独失去了所有的情感。
她——曦琉,从此刻起,真正变成了一个活死人。
不再有痛,不再有情,只会听从命令。
“曦琉,不值得,为了那人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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